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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a格式論文范例篇一
孤獨?愛情?人道
作者簡介:曹笑笑,女(1992.1-),湖南省長沙市中南大學文學院,語言學及應用語言2010級學本科生;研究方向:外國文學
摘要:《百年孤獨》是馬爾克斯的代表作,為他贏得巨大聲譽。小說以馬孔多村鎮(zhèn)為背景,描寫了布恩蒂亞家族七代人走過的一條逐漸沒落直至滅亡的道路,最終他們的精神無一不歸于世世輪回、無比沉痛的孤獨。本文試圖探究布恩蒂亞家族世紀孤獨的源由,通過小說的主要人物奧雷連諾和阿瑪蘭塔闡述孤獨與愛情的聯(lián)系,并借小說馬爾克斯的另一部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闡明人道是孤獨與愛情背后的本質(zhì),也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靈魂。
關鍵詞:馬爾克斯 百年孤獨 源由 愛情 人道
如果提到20世紀被喻為“爆炸文學”的拉美文學,那一定繞不開“拉丁美洲人的驕傲”——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也繞不開他的代表作“20世紀用西班牙文寫作的最杰出的長篇小說之一”的《百年孤獨》。而再讀《百年孤獨》,除了小說中過去與現(xiàn)在、現(xiàn)實與夢幻、生前與死后交織的情節(jié)所帶來的極大閱讀快感外,我更覺一種自生至死、世世輪回、無比沉痛的孤獨感。
一、
“家族中的第一個人將被綁在樹上,家族中的最后一個人將被螞蟻吃掉。”①從布恩蒂亞家族的第一代霍·阿·布恩蒂亞與妻子烏蘇娜開創(chuàng)馬孔多,這個家族的命運就被寫在羊皮紙上,并始終籠罩著“生出長豬尾巴的孩子”的陰影。馬孔多逐漸繁榮起來,變成一個熱鬧的村鎮(zhèn)。布恩蒂亞在科學實驗無果和失去吉普賽朋友梅爾加德斯的孤獨中發(fā)了瘋,被家人綁在大栗樹下半個多世紀后死去。勇敢、堅韌的烏蘇娜活了一百多歲,目睹了這個家族及馬孔多的歷史滄桑。在她以下的六代人中,布恩蒂亞家族有浪蕩子、軍人、修女、老姑娘、教士,最后以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與姨母阿瑪蘭塔·烏蘇娜生下的長豬尾巴的嬰兒被蟻群吃掉為標志徹底毀滅。一陣颶風襲來,馬孔多從世界上永遠消亡,“遭受百年孤獨的家族,注定不會再大地上第二次出現(xiàn)了”②。
布恩蒂亞家族七代人走著一條逐漸沒落直至滅亡的道路。他們的精神歷程無一不由狂熱的理想主義,轉(zhuǎn)為最終的冷漠與麻木,孤獨幾乎成為這一家族的基因,在每一代人身上印證。小說中寫道:“布恩蒂亞家族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一望而知的特有的孤獨神情。”③對他們來說,孤獨仿佛一種神秘的命運難以抗拒。為馬孔多尋找文明的老布恩蒂亞是孤獨的,日夜不止地縫制殮衣的阿瑪蘭塔是孤獨的,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而終歸于制作小金魚的循環(huán)陷井的奧雷連諾上校是孤獨的,還有那些失意受挫的子子孫孫,都逃不脫孤獨的宿命。那么筆者不禁想探尋,布恩蒂亞家族的世紀孤獨感到底來自哪里? 在《番石榴飄香》中,門多薩曾問馬爾克斯,布恩蒂亞家族的孤獨感源出何處?馬爾克斯說:“我個人認為,是因為他們不懂得愛情。在我這部小說里,人們會看到,那個長豬尾巴的奧雷連諾是布恩蒂亞家族在整整一個世紀里唯一由愛情孕育而生的后代。布恩蒂亞整個家族都不懂愛情,不通人道,這就是他們孤獨和受挫的秘密。”④孤獨的愛情,愛情的孤獨,布恩蒂亞家族的孤獨正是源自于愛情,源自于他們不懂愛情,不通人道。
二、
奧雷連諾上校和他的妹妹阿瑪蘭塔是小說中著墨較多,也是作家給予不同程度肯定的形象,我們就通過這兩個人物,來透視布恩蒂亞家族的孤獨與愛情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奧雷連諾上??梢哉f是家族中最富有行動力的人,他一生發(fā)動過32次起義、遭到14次暗殺、73次埋伏和一次槍決,都奇跡般地活了下來,然而他的隊伍還是失敗了,雖然這讓他終于沒有成為一個新的軍事獨裁者。馬爾克斯對上校有所偏愛,但依然沒有讓他擺脫孤獨,因為上校終究不懂愛情。奧雷連諾第一次見到鎮(zhèn)長的小女兒雷麥黛絲時,她的形象就留在他的心里,“這是肉體上的感覺,幾乎妨礙他走路,仿佛一塊石子掉進了他的鞋里。”⑤在岳父鎮(zhèn)長的撮合下,奧雷連諾和雷麥黛絲結(jié)合,但是不久雷麥黛絲便死去了。此后,上校的情欲就像戰(zhàn)爭一樣火熱,他跟十七個女人生了十七個兒子,和無數(shù)不相識的情婦在吊床上玩樂。幾年后,奧雷連諾站在行刑隊面前的時候,想到的最后一個人是雷麥黛絲。人在生死邊緣的思維無疑是最真實的,連自己都能無法欺騙——奧雷連諾深深地愛過雷麥黛絲,然而當上?;氐剿^正常的思維狀態(tài)下,他又堅信自己從沒愛過妻子,當然也沒有愛過其他任何人。晚年的奧雷連諾上校逐漸明白,“安度晚年的秘訣不是別的,而是跟孤獨簽訂體面的協(xié)議”⑥,那時他的時空完全為孤寂所充滿以至于每天黃昏坐在臨街的門口等待他的送葬隊伍過去。我們原以為已被授予榮譽勛章而站在人生盡頭的上校在回憶自己叱咤風云的一生時會深有熱血澎湃、不虛此行之感,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他陷入制作小金魚的循環(huán)陷井,他壓根沒記住十七個兒子的母親,他意識到一團漆黑中跟他發(fā)生關系的不知名的女人死了。上校孤獨地、安靜地死了,一生不懂愛情,也一生孤獨。
如果說奧雷連諾上校因為“與愛情無關”而孤獨,那么阿瑪蘭塔則因為“與愛情有關”而孤獨。阿瑪蘭塔的一生幾乎由一段段愛情串聯(lián)而成,于是有一份份孤獨伴隨至死。少女時,阿瑪蘭塔和姐姐雷貝卡同時愛上了皮埃特羅·克列斯比,這個“頭發(fā)淡黃的年輕小伙子,馬孔多還不曾見過這樣漂亮、端莊的男人”⑦在阿瑪蘭塔的阻撓下,皮艾特羅·克列斯比和雷貝卡沒能走到一起,但阿瑪蘭塔也沒有馬上如愿。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是奧雷連諾上校最信任的人,他溫和、靦腆,生來文雅,多年以前就向阿瑪蘭塔表過愛,面對上校的追求,阿瑪蘭塔青春的熱情死灰復燃,但固執(zhí)的她還是驕傲地用荒謬的理由拒絕了上校。隨后,阿瑪蘭塔又陷入與侄子奧雷連諾·霍塞的狂熱的不倫之戀,這段戀情后來草草了結(jié),仿佛從未發(fā)生。此后,年歲漸高、往事沉痛的阿瑪蘭塔開始在縫制殮衣中生活,孤獨成為一種習慣,“她白天縫,晚上拆,但這不是為了擺脫孤獨,恰恰相反,而是為了保持孤獨。”⑧而誰也沒有料到,阿瑪蘭塔那時是在為雷貝卡縫制殮衣,她想把雷貝卡從孤獨的境地中解救出來——“不是出于愛,也不是出于恨,而是因為深切理解她的孤獨”⑨——愛情的孤獨。芬芳的、滿是蟲子的愛情花圃使她苦惱、悲哀、發(fā)狂、孤獨,最終走向死亡。 三、
孤獨與愛情相生相息,從奧雷連諾上校和阿瑪蘭塔兩個主要人物的解析中我們看到了孤獨與愛情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看到了他們因為愛情而陷入孤獨。由此,筆者又不禁思索,為什么布恩蒂亞家族的世紀孤獨會源自于愛情,孤獨與愛情萬千關聯(lián)背后的本質(zhì)到底是什么?我想,那——便是人道。
或許我們可以從馬爾克斯的另一部驚世之作《霍亂時期的愛情》中找到想要的答案。《霍亂時期的愛情》是馬爾克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的第一部作品,在千百萬讀者的熱切盼望中問世。它是一部愛情小說,更是一部愛情專著,圍繞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愛五十年而沒能夠結(jié)合的故事主線,寫了各種各樣的愛情:幸福的愛情、貧窮的愛情、高尚的愛情、庸俗的愛情、粗暴的愛情、柏拉圖式的愛情、悲慘的愛情、羞怯的愛情、放蕩的愛情……“連霍亂本身都像一種愛情病。”⑩馬爾克斯如是說。
與其說愛情是人類的某種情感,不如說是某種精神狀態(tài),就像馬爾克斯作品中反復出現(xiàn)的馬孔多,與其說是世界上的某個地方,還不如說是某種精神圖騰。愛情,可以駐留人內(nèi)心的溫柔和善良,可以培養(yǎng)人精神的品質(zhì)和能力。愛情,讓人所以為人而不同于他物。所有的愛情方式、表現(xiàn)、手段、痛苦、愉快、折磨和幸福以及它所帶來的啼哭、嘆息、渴望、挫折、不幸、歡樂和極度興奮都是人的特質(zhì)。《霍亂時期的愛情》中,老年的費爾米納吐露出真情:“當年就因為我同這個可憐的男人的關系,人們糟蹋了我的生活,破壞了我的幸福,因為我們太年輕了,而現(xiàn)在,人們又想把這幕劇重演,因為我們太老了。”B11費爾米納和阿里薩在二十歲時沒能結(jié)婚,因為他們太年輕了;到了八十歲也沒能結(jié)合,因為他們太老了。五十年的悲歡離合,唯一不變的是對愛情的執(zhí)著和虔誠——“我們?nèi)フ一厥淞说膼矍?rdquo;B12。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費爾米納和阿里薩是無比高尚的,因為他們擁有精神的、靈魂的愛情,擁有人道。由此,布恩蒂亞家族的孤獨便不無緣由。奧雷連諾上校和阿瑪蘭塔的人道迷失在狂熱的欲望追求中,上校為驕傲、權利而戰(zhàn)直至永遠失去信心,阿瑪蘭塔為嫉妒、驕矜而活直至愛情破敗為痛苦的夢靨。他們不懂愛情,不通人道,孤獨在陰暗中絕地吶喊。
其實,馬爾克斯不僅把人道主義情懷傾注到文學作品中,更將此通過自身詮釋在世人眼前。他在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的扉頁上溫情地寫道:自然,本書為梅賽德斯而作;當門多薩問他,在你所認識的人里,誰是舉世罕見的人物,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的妻子梅賽德斯。B13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在這個時光從人們心靈和城市中無情流逝的世界,堅守著愛情,更堅守著人道。他在其1982年接受諾貝爾文學獎時發(fā)表的題為《拉丁美洲的孤獨》的演說中,列舉了大量在其他地區(qū)的“現(xiàn)代人”看來難以置信的事件:任薩爾瓦多總統(tǒng)的馬丁內(nèi)斯將軍,一次就下令殺了3萬農(nóng)民;在阿根廷監(jiān)獄里,無數(shù)被捕的孕婦分娩,之后孩子不知去向;智利10%的人外逃;烏拉圭1/5的人被放逐……這仿佛另一個即將消亡的馬孔多在我們面前復現(xiàn)。馬爾克斯以這樣一段話結(jié)束他的演說:“我們有權利認為,著手建造一個與之抗衡的烏托邦還為時不晚。這將是一個嶄新的燦爛如錦的、生機盎然地烏托邦,在那里任何人都不會被人決定死亡的方式,愛情真誠無欺,幸福得以實現(xiàn),而命中注定一百年出于孤獨的世家最終會獲得并將永遠享有出現(xiàn)在世上第二次機會。”B14這是一個將拉美大陸的命運,將人道主義的烏托邦毅然背負于身的作家。
我們從愛情以及更深層的人道解讀了布恩蒂亞家族的百年孤獨。盡管對馬爾克斯的熱愛遠勝于研究,盡管深諳馬爾克斯一談到所謂的評論家總帶有尖刻的嘲諷口氣,但筆者還是“明知故犯”,為著遺棄、隔閡、離別以及逝去的愛情招致的同樣孤獨,為著人類關于勇氣、希望、自豪、憐憫、犧牲的昔日榮耀,為著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屬于我們熱愛的世界。(作者單位:中南大學文學院)
參考文獻
[1]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
[2]加西亞·馬爾克斯、門多薩.番石榴飄香[M].林一安 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
[3]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M].紀明薈 譯.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
[4]張志慶.歐美文學史論[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
[5]曾艷兵.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6]朱維之、趙澧、崔寶衡.外國文學史(歐美卷 第三版)[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
注解
①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389頁
?、诩游鱽?middot;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392頁
?、奂游鱽?middot;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146頁
?、芗游鱽?middot;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108頁
⑤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54頁
?、藜游鱽?middot;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189頁
?、呒游鱽?middot;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55頁
?、嗉游鱽?middot;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142頁
⑨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高長榮 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第260頁
?、饧游鱽?middot;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M].紀明薈 譯.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第2頁
B11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M].紀明薈 譯.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第319頁
B12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M].紀明薈 譯.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第210頁
B13加西亞·馬爾克斯、門多薩.番石榴飄香[M].林一安 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第190頁
B14張志慶.歐美文學史論[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第282頁
apa格式論文范例篇二
革命語境下愛情主題的別樣敘事
摘要:《紅豆》是宗璞在“雙百方針”影響下創(chuàng)作的一篇飽含愛情氣息的革命小說。然而,文本中卻處處隱含著愛情與革命的矛盾與沖突。本文將試從敘事與敘述的角度,闡釋宗璞的作品《紅豆》在革命語境下對愛情主題的別樣敘事,。
關鍵詞:愛情,革命敘事
詹姆斯·費倫從修辭意義上,對敘事進行了以下定義,即:敘事指某一個人向別人講述某事發(fā)生的整體文體,也指故事與話語的綜合,而敘述則指敘事的話語,即講述故事的方式。[①]
按照對以上定義的理解,“敘事”應當是敘述一系列事件(故事)的作品,即“敘述什么”的問題;而“敘述”作為敘事的話語則是“怎樣敘述“的問題。這樣的兩分法,可以在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和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里找到理論根據(jù)。根據(jù)熱奈特在《敘事話語》的解釋,故事或事件構(gòu)成敘事的基礎。即使只存在一個”本文“的故事,我們也可以采取不同的方式來進行敘述,所以敘事就涉及多重的范疇:敘事的序列,敘事的視角,敘事者,被敘事者,敘事的讀者,敘述的言語等等。不同的作者通過對以上因素的創(chuàng)造性思考,注入獨特的個性因素,才使得相同或相似的情節(jié)和事件得以呈現(xiàn)不同的藝術感染力。也使得在某個形成了嚴格而狹隘的文學規(guī)范的時代,作家通過一定的敘事技巧,在努力靠近或追隨這種文學規(guī)范的同時,委婉而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某種文學訴求。
在中國當代文學的十七年期間,文學作為一種具有獨立價值的審美意識形態(tài),逐漸淪為政治的附庸。過去文學作品中的社會黑暗、人生疾苦、痛苦呼號、低吟淺唱與文學批判現(xiàn)實、表現(xiàn)自我的職能一起退場,繼之而起的是獻給新生活的熱情頌歌,對工農(nóng)兵大眾的頂禮膜拜。“人的文學”這一五四以來高舉的口號革命敘事,被漸漸丟掉了。因此,在這種特定的一元化的新文學規(guī)范下,一些作家基于個體的書寫需要,要想表達人情、人性、人道主義的人的文學,表達對愛情主題的思考和理解,往往采取了較為曲折的敘事策略,例如鄧友梅的《在懸崖上》,宗璞的《紅豆》,豐村的《美麗》等。這些作品無一例外的在描寫愛情的同時,努力地渲染文章的革命或革命者色彩,以期將這一主流書寫外的主題納入合法的規(guī)范內(nèi)。
這些作品中,宗璞的短篇小說《紅豆》,無疑是一篇具有典型性的個案。本文將試從敘事與敘述的角度,闡釋其在革命語境下對愛情主題的別樣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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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紅豆》是一部“表現(xiàn)知識分子在大痛苦與大歡樂交織起的時代洪流中面對的人生選擇和內(nèi)心矛盾 ”的作品,[②]作家運用象征的手法,以北平解放前特定的社會語境為烘托,用細致縝密而略帶傷感的情調(diào)和優(yōu)美、含蓄、委婉而又回味無窮的語氣,給讀者講述了江玫和齊虹令人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
首先,《紅豆》 這個題目就散發(fā)著詩意的氣韻。“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fā)幾支,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詩人王維用這首詩傳神地敘寫女子纏綿緋惻的情思,而今,無數(shù)男男女女用這首詩傳達著對情人的愛慕與思念。 宗璞為小說取名“紅豆”,文章不禁沾染上細膩而稍帶悲思的情愫。在文藝規(guī)范及其狹隘的十七年間,即使在雙百方針后文藝界短暫的春天里,這無疑也成為了一種另類書寫。
接著,文章的開頭,江玫在一個雪花紛飛的冬日回到闊別六年的母校,“本來是荒涼的冬天的世界,鋪滿了潔白柔軟的雪,仿佛顯得豐富了,溫暖了。”“紫藤蘿架也還是若隱若現(xiàn)的躲在假山背后。 還有那被同學戲稱為阿木林的楓樹林子, 這時每株樹上都積滿了白雪,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了。 雪花迎面撲來, 江玫覺得又清爽又輕快。”
一開始, 不是縱論天下大勢, 也不是交待 “時代背景”, 而是別開生面地描寫雪景,這就顯得不同凡響。 在作者的筆下, 地上的雪不僅 “潔白柔軟”, 而且還讓 “冬天的世界” 顯得“豐富了, 溫暖了”。 這樣的描寫不僅很好地表現(xiàn)出了人物此時此刻的心情態(tài)度,而且,為整個小說確定了一個略顯惋傷的抒情基調(diào),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接下來,作者又在無意識間提到了“耶穌“”十字架“這兩種在當時犯忌的物象。她將這兩個最有代表性的宗教意象,與對昔日愛情的追懷聯(lián)系到了一起, 這雖然符合一個從舊時代走過來的情感豐富的大學生的情感邏輯,有助于強化 “紅豆”所象征的 “歡樂和悲哀”, 進而賦予這些情感以莊嚴的色彩和苦難的性質(zhì)革命敘事,但卻難避宣揚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和封建宗教迷信的嫌疑。當江玫重返故地,重溫六年前的大學生活時,當她與齊虹的愛情信物紅豆又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江玫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個 “好的革命工作者”應有的理智,而是 “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拳頭, 重重得打了江玫一下”,面對那隱藏著紅豆的十字架, 江玫“伸手想去摸那十字架,卻又怕觸到令人疼痛的傷口似的,伸出手又縮回去,怔了一回”,面對那兩顆鮮亮依舊的紅豆, 江玫“被冷風吹得緋紅的臉刷得一下變得慘白”,“用發(fā)顫的手揭開紅豆后”,“淚水遮住了眼睛”,愛是不能忘記的,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當年那份感情依然摯烈而震撼,在這里宗璞描寫的不是剛強堅硬無畏無私的革命工作者江玫,而是有血有肉情感細膩的小姑娘江玫,而這個小姑娘只屬于齊虹。宗璞將男女之情描繪得惟妙惟肖,也流露出她對美好愛情的向往,讀來神往。不難看出,整篇文章中,作者用了不少筆墨來描寫江玫與齊虹的愛情,那如詩畫般的美好語言仿佛要讓讀者沉醉。“就這樣,他們開始了第一次的散步,就這樣,他們散步,散步,看到迎春花染黃了柔軟的嫩枝,看到亭亭的荷葉鋪滿了池塘。他們曾迷失在荷花清遠的微香里,也曾迷失在桂花濃釅的甜香里,然后又是雪花飛舞的冬天。哦!那雪花, 那陰暗的下雪天!”……
二
初讀《紅豆》,這種凄美婉轉(zhuǎn)的愛情意蘊撲面而來,然而,進一步細讀,我們發(fā)現(xiàn),她的這種愛情敘事,不是那么舒展, 仿佛無盡的情思,剛要宣吐出來,又咽了回去。作為年輕的書寫者,宗璞努力按照新時代所制定的“政治” 原則和 “文學” 標準進行創(chuàng)作,對于新的文學規(guī)訓所包含的基本訓誡和要求,努力去適應和服從。宗璞曾說:“當初確實是想寫一個小資產(chǎn)階級的知識分子怎樣在斗爭中成長, 而且她所經(jīng)歷的不只是思想的變化, 還有尖銳的感情上的斗爭。是有意要描寫江玫的感情的深厚,覺得愈是這樣從難以自拔的境地中拔出來,也就愈能說明拯救她的黨的力量之偉大。” 不容置疑,作者是想表現(xiàn)一個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拋棄個人情感走向革命道路的成長歷程,是想跟隨文壇中個人利益服從于集體利益的主流政治話語革命敘事,因此,對于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愛情故事”,作者在書寫過程中,不管敘事結(jié)構(gòu),還是主人公的性格設置,都進行了特殊的處理,力求將文本納入主流的寫作規(guī)范。
首先,回到母校的江玫此時已經(jīng)是一位“年輕的女干部”了,小說在描繪江玫面對愛情和其無產(chǎn)階級立場之間的抉擇時,堅定地選擇了和資產(chǎn)階級決裂,并投身于人民群眾轟轟烈烈的革命之中。 在江玫的心中,新的規(guī)范和新生政權的建立是她一生最大的夙愿 。很顯然,《紅豆》 描寫的愛情是建立在無產(chǎn)階級信仰下的革命愛情,它所響應的是時代主流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號召,小說的創(chuàng)作是以江玫與齊虹婚戀的形式圖解政策。
對于曾經(jīng)的戀人齊虹,作者讓他這樣理解 “自由”:“人活著就是為了自由。自由,這兩個字實在好極了。自己就是自己,自由就是什么都由自己,自己愛做什么就做什么。”按照時代對“自由” 的誤解甚至否定態(tài)度,把齊虹寫成了一個病態(tài)的恨世主義者,這樣,他的人生理念注定了他在解放前的革命歷史語境中四處碰壁,當他被迫在個人愛情與革命集體之間做出抉擇時,他只能離開自己心儀的人江玫,遠赴美國。他的“去”與“留”,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政治抉擇,這種抉擇是作家鑒于當時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考慮而提前預設好的,不是近乎偏執(zhí)的個人情緒所致,更不是簡單的愛情矛盾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
蕭素在文本中是作為紅色革命的代言人和江玫走向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道路的引路人而出現(xiàn)的,她的言行舉止鮮明地體現(xiàn)著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革命意旨。做為新的規(guī)約力量的代表,肖素顯然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覺悟者和引領者,非常自信地對世界和他人進行道德評價和道德審判。她以一種近乎不屑的傲慢態(tài)度,對齊虹的品質(zhì)和人格做了簡單化的評價,視之為“靈魂深處是自私殘暴和野蠻”的人,從而將這個人物降低為一個符號,一個 “反動” 階級的代表。 對于江玫,蕭素時刻顯示著道德上的優(yōu)越感。讓我們感覺到 “覺悟者” 對“迷途者” 強有力的精神主宰。
除了人物設置外,作者巧妙地設置了敘事結(jié)構(gòu)?!都t豆》的敘述方式是回憶,即倒敘八年前江玫的往事。有關江玫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回到母校,在那間學生時代住過的房間,摸出昔日的定情信物,到作品的最后,當老趙的聲音將江玫從痛心的回憶中拉回時, “江玫剛流過淚的眼睛早已又充滿了笑意……從床邊站了起來”,這是敘事的表層,交代了江玫的身份,奠定了故事敘述的基調(diào),即講敘“一位資產(chǎn)階級女性如何戰(zhàn)勝自我”的故事。使我們深深感染的愛情敘事位于敘事的內(nèi)核,在“她拿起這兩粒紅豆,往事像一層煙霧從心上生了起來——”與“雪還在下著,江玫手里握著的紅豆已經(jīng)被淚水滴濕了”這兩句話之間發(fā)生的。相對來說,這種敘事結(jié)構(gòu)顯得相對封閉,書寫了知識分子—— 被黨領導 ——走向革命這一主流的政治模式 。也使江玫對齊虹愛情的艱難抉擇革命敘事,具有非此即彼的意義和價值確認,表達了宗璞對當時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確認,即江玫的抉擇不再是一種個人的行為,江玫也被演繹成林道靜式的由資產(chǎn)階級小知識分子轉(zhuǎn)化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戰(zhàn)士的典型代表。[③]
三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一個結(jié)論:《紅豆》這篇小說的敘事策略和敘述內(nèi)核產(chǎn)生了某種偏離。即使經(jīng)歷幾十年歲月的洗滌,如今重讀《紅豆》,蕩氣回腸在讀者心中的依然還是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男女主人公之間的纏綿不盡的愛情悲劇,是細膩委婉、優(yōu)美典雅的遣詞行文,是不尚華麗纖巧,力避矯揉做作的風韻與情致。然而細讀之后又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有意將這些特質(zhì)掩蓋在表層的“革命”敘事之下。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些背離?我們還必須回歸“十七年”期間的文學環(huán)境。
“十七”年是在文學方面全力建構(gòu)‘紅色文化”的時代。在其文藝作品中,調(diào)動種種敘事修辭手段,組織那個時代的紅色文化成規(guī),規(guī)劃新的文化興奮區(qū)域和文化禁忌區(qū)域。當時文學創(chuàng)作的首要任務是塑造工農(nóng)兵形象,知識分子題材的小說數(shù)量不多。少有的幾部描寫知識分子的小說也往往由于作者自身“思想改造”的不徹底,未能把握主流政治對知識分子的整體評價,因而受到批判,如蕭也牧的《我們夫婦之間》等。即使是楊沫的《青春之歌》這部“描寫現(xiàn)代中國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精神成長并獲得“新生”的完美“政治寓言”[④],在小說出版后的第二年,也遭受種種粗暴的批評。在這樣的文學現(xiàn)實面前,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之女宗璞,這位沐浴在西方藝術之中, 又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化” 過的知識性女作家,也難逃國家話語宏大敘事的潛在規(guī)約,自覺投身于社會生活,將革命歷史、時代風云匯于筆端,追隨知識女性的“個人的革命成長”的寫作范式,將江玫的情感體驗覆蓋于外在的革命敘事之下。然而,在寫作中卻事與愿違,由于個人的文學修養(yǎng)與時代的文學審美之間巨大的差異,即使作者時刻謹慎保持著理性的書寫態(tài)度,感性的情感體驗總還是在不經(jīng)意間突破底線,使這篇文章明顯地傳遞出革命與愛情二元對立所帶來的感傷與人生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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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陶麗萍.革命與女性的自贖———十七年女性文學敘事的話語裂縫[J].青海社會科學,2007(4)
作者:詹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