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大爺?shù)?”曾醉墨把文件夾甩在桌面上，一腳蹬開了椅子。

　　沈仟芷對她微勾了嘴角，笑了一聲說：“有本事你一會進去再說一遍?！?/p>

　　“我還說操……”曾醉墨順著椅子一旋，看見了拿著杯子從辦公室里出來的盛景吾，一點一點地把頭和身子龜縮下去，一只腳緩緩地、小幅度地挪動，把椅子選回去面對著電腦，后半截的“你大爺?shù)?。”就再沒敢崩出口來。

　　沈仟芷覺察到形勢不對，也自動低頭消聲。

　　盛景吾嘴角微笑，慢悠悠地去茶水間接了咖啡，再慢悠悠地踱回去自己的辦公室。

　　他進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放下杯子，而是把對著外間的大幕玻璃的百葉窗全擰成了可視狀態(tài)，外面的一舉一動皆一覽無遺。

　　曾醉墨從黑屏了的屏幕上看見他站在窗邊靜靜看著自己的影子，甚至能想象得出他此刻嘴角上掛著的讓人憎惡的笑。

　　她很難想象，這么顏正的一個人，心腸卻這么壞!但她什么都不能做，除了把幾支圓珠筆在A4紙上一頓亂戳，然后把它們都報廢掉，別無他法。她依舊只能打開電腦，打開文檔，一切重頭來過!

　　曾醉墨其實很想對著盛景吾吼一句：我跟你有仇嗎?!

　　但她沒這個膽。

　　所以從從前風生水起的地步淪落到如今落魄如斯的境地，她習慣了。

　　盛景吾剛掛了內(nèi)線手機就響了。他接起電話，電話那端是他聽了十幾二十年的聲音，一如從前嬌滴滴的童音。

　　他知道云嬡喜歡他，她媽媽喜歡他，甚至他家也喜歡她，但是，他不喜歡她。他的視線落在玻璃外曾醉墨纖細的背脊上，說：“今晚怕是不行，我還在加班，不知道要忙到幾點。”

　　曲云嬡很識大體也很懂分寸，讓他注意身體后便掛了電話。

　　辦公室里很快安靜下來，曾醉墨的心卻沒有平靜下來，只覺得越敲鍵盤便越焦躁，一切都是拜盛景吾所賜!

　　“啪、啪?！睅茁暎展鉄舯魂P(guān)剩下她頭頂?shù)膸妆K。曾醉墨抬頭，看見他正站在自己的斜對面。

　　“不要浪費資源?！笔⒕拔嵴f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____!”當整個偌大的辦公室里終于只剩下曾醉墨，以及她頭頂上幾盞孤零零的慘白日光燈，她終于把這幾個月以來在心里說得很順溜的這句話說出了口。

　　曾醉墨做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舊郵件重新弄了當成新郵件發(fā)了。關(guān)電腦關(guān)燈鎖門下樓，心情還很爽。但好心情沒有持續(xù)太久。

　　盛景吾倚在車門上，一派紳士風度地問：“好了?”

　　曾醉墨本想繞路走，可眼角的余光瞄見了后座上坐著個美女，立刻揚起笑奔過去，“好了好了，門鎖有點不好，我弄了很久?！?/p>

　　盛景吾彎唇微笑，“嗯，上車吧?！?/p>

　　曾醉墨有點摸不清狀況，但還是上了車，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才對著后座故作驚訝地問：“景吾，這位是?”

　　盛景吾依舊是笑，只簡單地介紹了兩人的名字，并沒有說其他。

　　雖然是奇異的三人行，但曾醉墨一點也沒省肚子，直接吃撐了回去。但這頓飯直接讓她第二天加班到十一點才回去。

　　02

　　七月十一號，曾醉墨永遠記得這一天。三十五度的高溫，依舊不能蒸發(fā)盡她體內(nèi)的水分。

　　蘇承淮打電話給她提分手，她哭了完了一整包抽紙。后來沒有吃飯一個人去了酒吧，酒精麻醉著神經(jīng)，一切都光怪陸離地在眼前閃著。

　　曾醉墨明明那么深刻地記著那一天，可后面的事情，她卻全部不記得了。記憶直接切換到第二天的凌晨。她在醫(yī)院的病床里醒來，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盛景吾。

　　“你昨晚喝酒喝到酒精中毒，要是再晚一點，命就沒了?！笔⒕拔崧N腳坐在她的床邊，“不就是失戀嗎?”

　　曾醉墨想起蘇承淮，眼淚不爭氣地又掉下來。

　　她不記得以前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愛哭過，和蘇承淮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給她哭的機會，也沒有給她生氣的機會，一切都是淡淡的如水墨畫一樣，所以他突然給她一擊，血就汩汩而出了。

　　盛景吾還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

　　曾醉墨聽不清，只覺得煩，紅著眼睛吼他，“我跟你有仇嗎?!這個時候也不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呆一會!”

　　盛景吾抿唇看她，然后沉靜地說：“有。”

　　曾醉墨的眼淚霎時就被嚇得止住了。她睜著紅紅圓圓的眼睛看著他，“你開玩笑吧你。”

　　“去年平安夜的時候。”

　　去年平安夜的時候，曾醉墨努力地想著。因為蘇承淮還在出差，她只得參加了同學聚會。

　　她一聽這個開場白，底氣立刻就上來，“去年平安夜的時候我都還不認識你!你是今年年后才調(diào)過來的!”

　　“你平白無故地沖過來甩了我一巴掌，罵了句‘負心漢’轉(zhuǎn)身就捂著臉哭著跑了?！?/p>

　　曾醉墨睜大了眼睛。她有那么一點印象。當時在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

　　她抽中了大冒險，就是跑出去扇她遇見的第一對情侶的男的一巴掌，再罵一句負心漢然后裝哭跑走。她驚得有些口齒不清，“盛、盛經(jīng)理就是，就是當時……那個……負心漢嗎?”

　　“當時我正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她用這個跟我分了手?！?/p>

　　曾醉墨用舌頭頂著大牙，想來想去只想出了最經(jīng)典的一句，“對不起?！?/p>

　　盛景吾睨她一眼，不再說話。

　　曾醉墨也不敢先發(fā)聲，眼淚自此就憋住了。

　　外面的天碧藍碧藍的，窗邊一個空花瓶，折射著照進來的陽光。怪異的安靜，兩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呆了將近兩小時，直到公司的電話分別打進兩人各自的手機。

　　03

　　曾醉墨加班的次數(shù)比以前少了，除了極偶爾的一兩次翻修，基本上都能一次通過。

　　沈仟芷正笑著要她請吃飯，盛景吾辦公室的門卻突然打開，讓曾醉墨進去。

　　毫無意外，就是加班唄。以前的家常便飯變成如今這個頻率，曾醉墨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她身后的燈光一直亮著，簡直如芒在背，簡直了!屏幕上的字打打刪刪，曾醉墨始終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時間已經(jīng)跳到了七點，可她甚至還沒完成百分之二十。

　　曾醉墨一鼓作氣直接去敲了盛景吾辦公室的門。只是她進去之后，來勢洶洶的還沒說得上話，便聽到了對方用施施然的聲音先發(fā)制人。

　　“餓了?一起吃飯回來再修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笔⒕拔崮蒙翔€匙，“走吧?！?/p>

　　曾醉墨愣在了后頭，在他回頭那半是疑惑半是魅惑的眼神下才跟了上去。

　　盛景吾打開了電子車鎖，節(jié)律的“嘀嘀”兩聲之后，他卻突然轉(zhuǎn)身，把曾醉墨壓在了一根柱子上。

　　“干嘛?”曾醉墨看著他眨眨眼。讓她自我鄙視的是，對著盛景吾好看的五官以及流暢的線條止不住心砰砰跳。她就是個沒骨氣的顏控!

　　盛景吾側(cè)著臉靠下來。

　　安靜的地下停車場里，高跟鞋的聲音尤為清晰。

　　盛景吾本來只是想借位，但是他低估了曲云嬡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皺了下眉頭，把唇印在了曾醉墨微張的唇上。

　　曾醉墨所有的聲音都淹沒在兩人的口腔里，最后只剩下一點點嗚咽的聲音。

　　高跟鞋的聲音終于漸漸遠去，隨后是更響亮的發(fā)動引擎的聲音。

　　盛景吾松開她，看著她瀲滟的唇色，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曾醉墨舉了手，卻被他擋住。

　　“就當是你半年前扇我一巴掌的代價，扯平了?！笔⒕拔嵝α诵?，說：“要是你再扇一巴掌，下次我得算上利息一道討回來。”

　　曾醉墨沒有上車，也沒有回公司，一個人踩著七寸高跟鞋就那樣踢踢踏踏地奔了。她跑到出口，外面天邊透薄的藍色映著橘色的街燈，人群來來往往。

　　她走了很久的路，心跳才緩緩地回歸正常律動。她坐在廣場的鐵藝長椅上，輕輕地摸上唇，似乎還有剛才的觸感。

　　曾醉墨覺得自己魔怔了，再顏控也不應(yīng)該迷上自己的仇人。

　　【本文作者：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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