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人物故事的散文:一個耿直、多情而又勇敢的書生
勇士,我一向以為應該是高大威猛,所向披靡的。若燕之荊軻,漢之關羽,宋之岳飛,當然還有黃繼光們。而我所熟悉的原察右后旗一中教師王成海,在我眼中怎么也跟勇士聯(lián)系不起來。
他年輕時個子并不高,又瘦,參加工作后慢慢胖起來,且一發(fā)不可收拾,無論他橫向如何寬闊,再加上那帶了幅眼鏡的圓眼,無論如何也不像個勇士。但后來我在心里丈量了他的言行,其實他完全可以稱之為勇士。
我與他是同鄉(xiāng),同屬察右后旗霞江河溝一脈,他在四王柱村,我在距離他們村西南十多里的段家村。然而由于年齡的差距,最初我們是并不相識的。你想,我十八九歲的時候,他還不會走路,他與我相差太遠了??墒俏夷睦锵氲竭@輩子會交上他這個忘年之交呢?
1984年我在后旗一中任教時,他那時是一個剛升到一中的高一學生。據(jù)他說,星期六回家時我與他是同路,常會遇見,但我不認識他。有時我在前面騎車走,他在后面,他知道我是老師,居然不敢超過我,慢慢地跟在后面。哎,小屁孩,一個沒有教過他的老師,在他眼里竟然也那樣令人敬畏。
數(shù)年之后,這個小屁孩兒,從內師大中文系本科畢業(yè),分配到后旗一中高中語文組,與我同在一室工作。他擔任了高一97班班主任兼97、98班語文老師。
他和以往新分來的大學生一樣,在組里一伙老家伙們面前像新媳婦一樣,低眉順眼,不多說一句話,甚至走路都像耗子一樣,順著墻根走。特別是半道遇上戴綠軍帽的高傲的校長,更是避之不及,那目光從白框的鏡片的邊緣閃過,若劉半農之白眼仁。我想,他這樣的人會有出息嗎?
好在我們后旗一中語文組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傳統(tǒng)優(yōu)良,雖然也有一點文人相輕之習,但從不欺凌弱者。王成海在語文組大概就沉默了兩三個月,便與組內同仁打成一片了。特別還與我走得更近些。我原本是不怎么看好他的,話也不敢說,字也寫得平常,不過人家是本科生,那時在本校是稀有動物。當初開課一個來月,按照以往的慣例,學校開始組織老師講公開課,當然他們這些新上任的老師是首當其沖的。當然這也是對他們的一次考試。
當時由學校教務主任之類的人牽頭,加上我們語文組的成員,計二十余人浩浩蕩蕩開進他所帶班級的教室,坐下來,這一伙人,多是有來頭的,有光頭禿頂教學經驗豐富者,有高度近視學養(yǎng)尤優(yōu)者,也有趾氣高揚官氣十足者,而更多的是本組臣民。當然,這些人中也是魚龍混雜,各懷目的,有來專門挑刺兒的;有來看戲的;有來學習交流,一賞本科大學生之風范的;也有為年輕人捏一把汗的;而更多的是鼓勁打氣兒的。當然我是屬于后者。
我們語文組,但有領導聽課,全組老少會盡力幫助,決不會讓他失去顏面的。上課鈴響,這小王先生邁著平穩(wěn)的步子登上講臺,環(huán)視一下教室,便慢條斯理開了。一節(jié)課下來,把一篇課文講得簡明得當,重點突出,特別是在分析文章時能將歷史掌故,文人逸事,詩詞典故信手拈來,穿插其間,且恰到好處,使聽者不禁頷首。只此一“役”,鑄就他此生無非就是那三尺講臺上的“英雄”了。除此而外,在我看來就憑他那劉半農式的眼仁恐怕也難以高升了。
總之他讀的書多,比我所見的一般大學生們讀的多多了。因為讀的書多,所以他講起課來便胸有成竹,游刃有余了。也因為讀的書多,所以就知道了些廉恥,不會做出失去臉面的事來。
這小家伙其實不是個好東西,他在組里也少有安寧。他不時地貶損與他同齡的牛瑞老師,把牛瑞踢學生沒踢住,踢飛了鞋子,還跌了個屁蹲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引得老師們捧腹大笑,氣得牛瑞老師也無奈。他還經常調教老師們帶來辦公室八九歲的孩童們比賽喝涼水,把韓潤明和王世鐸兩位老師的孩子忽悠的喝涼水差點大動干戈。有時甚至還大逆不道,居然敢背后編排我們的直接頂頭上司。
其實,我也沒少吃他的虧。那年李校長有新政策,學校內不準吸煙,違者罰款五十元。這一新政,把煙民們害苦了。有吸煙者,只能讓同室人在外面放哨,或到廁所里去吸。有一天晚自習剛下,估計老李不會出現(xiàn)了,王成海便慫恿我與他一起抽煙,我和他一人點了一支煙,剛抽了幾口,尚未入佳境,綠軍帽便悄然把頭伸進了辦公室,跟著看見的便是兩粒紅眼晴,看著我倆抽煙,便朝我狠狠地罵了一句,臨走時說:“罰款。”平時他要罵我,我是不會饒他的,然而這一次咱沒理,只好忍了。至于罰款,那不必擔心,他是不會真的去罰的。只是讓小家伙把我做了擋箭牌。
白中十年,成海無論在教學還是為人處事,都得到了極好的發(fā)展。也就在這個時候,這全日制本科生受到社會的重視,各地為了能夠搞到一批好老師,極盡所能到處打聽,一旦打聽到便不擇手段:挖走。王成海當然是屬于他們要斬獲的獵物。他被托縣二中的校長看上了。
其實成海他是實在不想去外地的,他當初大學畢業(yè)的時候去外地的機會很多,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把三個畢業(yè)去向都填寫成了家鄉(xiāng),他是一個戀家的人。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有父母親人在,他不愿離開。托縣二中校長幾次暗中探訪,成海均未答應。后來他跟我商量,碰上我這個亂管事的人卻堅決支持他離開。這才使他有了去托縣的意向,盡管如此,他還是幾次反悔,最終成行,我是背后的一個大推手,其實現(xiàn)在想來我真不該那樣做,直到如今估計他心里也有些耿耿于懷吧?我悔之但也莫及了。當然那時托縣的條件是優(yōu)厚的,但成海的戀鄉(xiāng)戀母之情卻更為深厚,我傷了他的情。
去就去吧,托縣也不遠,還歸呼市管。總之,他去了,而且干得很不錯,同時去的還有德軍以及小兵,他們后來都很好。特別是張德軍,那也是我鼎力支持才離開家鄉(xiāng)的,我實在是個家鄉(xiāng)的“叛徒”啊。
成海在托縣任教之后,順風順水,閑暇之時不忘舞文弄墨,那時他在新浪博客上寫了很多文章,網名為“提刀書生”,這名字也頗有些用意,在我看來是表現(xiàn)了他的陽剛正氣,很有一些俠士風骨。名字如此,文章如何?始讀其文,覺得平平,也不過這般這般,于是扔下不讀。此后好長時間,也懶得看他的文字。又有些日子,兒子說,王老師的博客寫得真好。于是我下決心再看看。我終于被吸引住了,且不說那鄉(xiāng)村故里之樸素風情,讀之使人回味甜美;故舊往事如影如煙,那人那物又現(xiàn)眼前,作者文字樸實但淋漓酣暢,讀之則如行走于家鄉(xiāng)的街衢山崗,迎面而來是柳絮春風;至于那將曠古風流野史演繹調侃,那豐富的歷史知識及推演才能確確實實使我折服了。此后我對他有了新的認識:成海、成海,其學識果然如海。成海當初的學生,現(xiàn)在的作家劉霄曾經這樣評價他們老師的文章:“文質字樸,無華麗之辭藻;情真意切,有涕泗之橫流。一人一事,歷歷在目,那景那物,了了可見。”縱觀成海的文章確實既有無限婉約之情,更不乏臨陣將士豪壯之氣。
轉眼之間,便是2016年夏日,天是晴朗的,陽光是燦爛的。然而卻有一個關于他的黑色消息傳來,我根本不會相信這是真的。但又幾經證實,無疑。但我對他卻說不出話來,我不想說那些蒼白無力的安慰之語,寧可沉默。
這一年他在妻子家人的陪伴下,反反復復地進出著北京、呼市的各大醫(yī)院,流淌著銀子,忍受著痛苦,經歷著靈魂的折磨。我原想他會倒下的,因為他是一個多情的戀家的人,他時時想著他的父母,年輕時父母是他的靠山,而今父母風燭殘年,他便是父母身邊的大樹,而現(xiàn)在大樹卻病了。開始他不讓父母知道,可哪能會呢?
然而數(shù)月之后,他的聲音又鏗鏘了,一個由他個人開辦的叫做“老事舊人”的微信公眾號悄然在微信上流傳開來,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這里顯示著他的無限活力。據(jù)說,他每日忍受著傷口的疼痛,精神卻亢奮著,不停地將他內心的強大與美展示出來,對抗著病魔;用人性之正氣與之抗衡。近一年來“老事舊人”天天更新,擁有了近萬的粉絲,他也結識了全國各地的許多朋友,受到無數(shù)粉絲的追捧。他,依仗著曾經“提刀書生”的勇武,開拓了一片新的疆土。彰顯了一個強大的勇士精神。
今年后半年,他曾經強打著精神回到老家兩三次,精神氣色很不錯,據(jù)他所言,其體內的那些“灰個泡”已經沒有,只是身體還有疼痛之處,生活上還有諸多不便。秋天他回來的那一次,我去他母親那里接送他,每到接他走時,看著他佝僂著腰,步履蹣跚,偶爾面部抽搐一下的樣子,我就知道他正經受著痛苦的折磨。我再悄悄看一眼他父母那依依的眼神,那粗糙的手顫動著,無目的地抓撓,嘴唇動著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們的心全在這里。當然我更明白成海內心之痛,他的眼里常有淚花噙著。
這一年多來,我不知道他經歷過多少這樣的酸痛?他又是怎樣壓下來,恢復他勇士的魄力的?但我知道一個人能做到這些肯定是不容易的。
他許多時候內心是柔弱的,他的許多文章顯示著,他放不開家鄉(xiāng)故舊,放不開親人朋友,放不開妻子女兒……他既是一個柔弱多情的人,又是一個熱愛生活勇敢前行的人。
成海,你的忘年交老張相信,再大的苦難也壓不垮你,因為你是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看到的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勇士,我盼著你的早日康復!并且我深信不疑,你的康復是必然的。
【本文作者:張書亮(公眾號:老事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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