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愛情的作文:裴家石頭的愛情碎碎念
一
你知道嗎?會說話的可以是嘴是眼是眉,還可以是文字是衣飾。今天穿墨綠色的裙子,錦緞質(zhì)地,閃亮一水冰涼。戴緬甸的老坑翡翠,這世上能與石頭相匹配的,只有玉。玉是石。扎最喜歡的大辮子,松松地散亂,還是僻遠鄉(xiāng)村愛躺在稻草垛上銜著甜草根兒望天的野丫頭。“我原該在山坡牧羊,愛我的男兒騎著馬來時,會看見我的紅裙飄揚?!奔t裙,已被扔進衣櫥,再穿它,沒有勇氣。心里一直隱隱地在冷,太需要明媚的暖色來照亮了!只好再戴上粉色的大蝴蝶發(fā)箍,我的臉色看起來終于少去了一層綠藻般的幽暗。
二
天,一天涼甚一天,秋,就這樣,冷冷的,也不先打一招呼兒,來了。而我還在讀六世__喇嘛倉央嘉措的詩,還在心里栽種一行又一行“心一熱,天就藍了,春草綠得大慈大悲”的詩句。它們肆意而熱烈地生長蔓延,一直綠到了我的枕畔。早晨跑步時,草葉間已有了薄薄的一層白霜,讓人疑惑昨夜的月光是否還未退去。心里總是懷著一種深深的忐忑,我那樣重重地一腳下去,該驚醒多少躲藏在月光里的隱秘啊?那種牽扯著心臟的疼痛尖叫,教人聽著如何受得了。于是,份外地期盼陽光,渴望它早些照著我,照著我薄如蟬翼的網(wǎng)紗裙,給我溫暖,給我撫慰,給我愛。陽光終于出來了!每一縷都是緊貼皮膚的絲,把我織成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金黃的繭,心柔軟得可以滴出水來,若是用它去灌溉腳下枯死的荊棘,來年的春天,誰說盛開不了菩提座下如蓮的花瓣?
三
對海的向往,最早緣于安徒生童話里的人魚公主。我至今能清晰地背出一些部分的語句:“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講過的一樣,她覺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錐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愿忍受這苦痛。”可以舍棄聲音,可以舍棄財富,可以舍棄幸福,可以舍棄生命,只是因為,舍棄不下一個人。愛情啊,其實就是含笑飲毒酒。
還喜歡過王小波的《綠毛水怪》,一群拒絕長大的成人吃了某種藥物后變成了生活在海洋中的妖,長著蝙蝠樣的翅膀,游泳的速度連劍魚也追不上,他們拿鋼叉,吃生魚,若離開海水二十四小時就會干死。女水怪們都長著綠色的長發(fā),長齊腰際,濕漉漉的像一把粗粗的海藻。這個水怪社會無非是又一個桃花源而已,庇護著一群游離于社會之外的“非人”。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極度渴望也長出一頭綠色的長發(fā)來,亂蓬蓬地,厚密如森林。在那些一襲清輝的月夜,我伏在青苔覆蓋的潮濕礁石上唱著有煙草味的歌。抑或潛在清涼的水藍中,輕聲呼吸,睜大純凈而澄澈的雙眸凝望那深邃的星空,做一個關(guān)于今生有你的夢。
后來,在晉代張華的《博物志》里又看到了這樣的記載:“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边@一典故被郭沫若用到了他的詩里:“天河何處,遠遠的海霧模糊,怕會有鮫人在岸,對月流珠。”
親愛的,不哭,你不要哭,你的眼淚就是珍珠啊。
望月懷人是中國古典詩詞中最典型的意象之一。善織績的,自然是女子。我一直疑惑她流淚的緣由,是“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還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或是“只緣感君一回顧,從此思君朝與暮”?女人呀,是水;男人啊,就是泥。水多了,泥稀。泥多了,水濁。若能不多不少,就正好捏兩個泥人,配成一對。但是,世間男女的故事,哪能都有這般的完美?凡人大多喜用水晶來比喻愛情,殊不知,水晶那么容易碎,愛情不也一樣么?易碎的,還有女人的心啊。珍珠為寶值千金,女人的那些為了某人在某個夜晚而流落的淚啊,在那夜那人那里會有千金的價嗎?
鮫人啊鮫人,一想到這,我也要流淚了。
四
一個男人,無論他多么強大,只要他有個女兒,他一生中就至少會遭遇一次無法挽回的失敗,敗給另一個男人,敗給一個比他年輕,比他更多地,甚至全部地占據(jù)了他所摯愛著的女兒的心的男人。幾乎只是瞬息之間,他的心頭肉,口中舌,眼中瞳就活生生地被對手剜去,只剩下他獨自痛得死去活來,而且,那個一直被他視若至寶的女兒并不會因為他的痛有些許疑慮、遲疑,相反地,她是快樂的,快樂得天地間都變得明亮芳香。她的喜把他的痛拍成了蒜瓣,辣水四濺。她有了年輕的他,心里裝的,口里說的,眼里看的,全是他。他!他!他!他是她的肉,她的舌,她的瞳。那時的她根本不懂,也不想去懂:他和他,原來是對手。因為那個叫戀人的男人,她讓另一個男人,她的父親,輸了,輸?shù)靡粩⊥康亍?/p>
五
中午吃魚,為石子除肉中的刺。突然地就想起鯉魚傳書的典故,便教他念:“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童烹鯉魚,中有尺素書?!笔訂枺骸拔覀兊孽庺~腹中又有什么?”我笑:“樂高積木!”
漢代發(fā)信,習(xí)慣于用絹寫好后裝入木刻的鯉魚形狀的函套,并不是用真正的鯉魚來做信使,借活魚做足了文章的是那個發(fā)出石破天驚之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涉?!暗唬?amp;lsquo;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從而得以樹威服眾。
魚眼周圍的部分裴照例留著給我吃,用以補腦。
魚類目不闔睛,晝夜常醒。寺廟里用木魚做法器就是取其意,為的是能警醒塵世昏沉懈怠之人。
心生難過,吃了那么多魚眼,我既沒有像裴期待的那樣變得聰明些,也沒有像佛警示的那樣能夠勤而清醒。
六
很多個周六,一大家子就開著車去瀟湘大道看橘子洲上放的煙火。幾年來,湘江的水位逐年下降,岸邊裸露出一片又一片黃的沙,黑的礁,荒草簇簇。江邊的綠化帶再綠蔭如蓋也掩飾不去江內(nèi)的那些凄涼。家中的男人們就在江邊釣魚,三支竿,一個上午或下午,釣上三五七八條,無一寬過兩指,或花或扁,只適合養(yǎng)在魚缸里作孩子們的寵物。女人們就陪著孩子戲耍,挖江泥捏泥人。礁石上緊貼著密密麻麻的螺類,黑壓壓的,像石頭上開出的花。沒了水,早沒了生命,卻用另外的方式來持續(xù)對這個世界源源不盡的熱愛。伸手摸過,硬脆齊整,感覺奇異,像被許多的小魚在親吻著手。有一次,我和石子接連發(fā)現(xiàn)淤泥里深埋的蚌,挖出來看,只是空的殼,卻并不因此減了興致。在江水里洗干凈,看清了,外殼并不起眼,深深淺淺的紋理,淡淡的綠。內(nèi)殼則一道又一道絢麗的圓弧,淺紫,玫紅,天藍,碧綠,是那些蚌們用內(nèi)心把生命中雨過天晴的日子都記憶成了彩虹的顏色。舉起兩瓣殼,一張一合,陽光下,飛成讓人驚艷的蝶。
七
天兒一晴,我就感到親切快活,像一株陽光下大張嘴巴吸氣吐綠的野生植物。連帶著覺察出光滑柔順的發(fā)也在蓬蓬茸茸地長了,宛若懂得書寫情詩的枝蔓。從發(fā)絲里看世界,以為世界肯定看不清自己:很安全,很隱匿,很得意。
家的門外有兩棵樹,矮,壯。秋冬季節(jié),葉子落得半片不剩,光凈凈的枝干倒垂,像一朵棕色的菌。春末夏初,才會爆芽。先是一粒兩粒,然后一葉兩葉,最后,才終于一團兩團,簇著擁著,堆成圓圓扁扁,蔥蔥蘢蘢的綠了。
進入三月以后,幾乎在每天上班的路上,我都會問:“天幾時暖?我?guī)讜r可以穿新裙子?”裴總是抬眼看看兩棵樹:“沒芽,還冷?!蔽液藓薜仄?。他不為所動,正氣凜然。裴很少生氣,但若是因為過早換上春裝,我著了涼,把自己凍壞,他就會很兇地罵人,貌若門神。我要裝乖很多天,他才會氣消下去。
晚餐吃帶魚。我看見裴在廚房里一手捏著細長的一條,上下左右細細地看,目光熱辣濃烈,大惑,便喊:“再看,再看,它活轉(zhuǎn)過來了,我卻已餓死!”裴扭轉(zhuǎn)頭來:“比一比嘛,誰長得帥些,長得帥些的給你娘兒倆今晚當(dāng)菜!”
小區(qū)的路口,有個終年賣販桂花栗子的漢子,不論春夏秋冬,總立在一口盛滿鐵砂的大鍋后揮鏟勞作。生活,把他也炒成了一顆油黑發(fā)亮的板栗,面如鍋底,色似瀝青。石子逢上必買,栗子于他,可作球,作彈,作兵,玩夠再吃,啃,咬,撕,掰,玩和吃都不耽誤。裴說:“記起一則廣告,要夸自己的栗子甜怎樣說才好?”我搖頭,裴就得意地笑:“甜過初戀?!弊烊跞?,腮幫鼓起的石子好奇:“初戀?”他含糊不清地插話:“好吃的么?”
幸福的家庭,甜的味道都一樣吧。轟轟烈烈的愛情若是不能在鍋碗瓢盆中融入親情,無一能夠持久,能夠細水長流。愛情是好吃的蘋果,有易壞的臉,如果不能保鮮。親情是細沙狀的鹽,用最簡單的白,調(diào)制出味蕾的盛宴。
又有孩子來球場放飛風(fēng)箏了,天空多了許多張養(yǎng)眼的畫。小雀飛來飛去地尋食可啄的草籽,每一只的肚皮都鼓出一道好看的弧線。小黃花開了,小紫花開了,小粉花也開了,一片一片地星星點點。我和石子摘白毛毛的蒲公英,憋紅了臉吹。
多好的春天啊!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就請你,把我埋在,我愛過的那些春光里。
本文作者:裴家石頭 (公眾號:十二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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