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父母親情故事:苦澀的水果糖
編者按:父母親情是我們生命中重要的感情,下面我們來看一個悲傷的親情故事吧!
那年,廖天剛好十歲,上小學(xué)三年級。
梁花花是廖天的母親,是個瘋子,大部分時間都披頭散發(fā)地蹲在昏暗的小屋里。
廖正凱是廖天的父親,年輕時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被敵人的炮彈炸斷了一條胳膊,因此干著全村最輕松的活。空袖筒上戴個紅袖標(biāo),在村東頭大樹下站崗。
廖正凱的鄰居曾經(jīng)是一位國民黨軍官的姨太太。也不知是因為姓楊,還是因為她喜歡穿旗袍,穿繡花鞋,穿得跟畫報上的明星一樣時髦洋氣。村里的人當(dāng)面叫她洋太太,背后卻挖苦她:洋氣啥,男人逃跑去臺灣的時候,還不是被扔下了……
廖天放學(xué)后,總是喜歡一個人到水塘邊上捅捅螞蟻窩,往老鼠洞里一瓶接一瓶地灌水,撒一把草種子到水里喂小魚,或什么都不干,就望著遠(yuǎn)方發(fā)呆,腦海里一會兒出現(xiàn)母親瘋癲的身影,一會兒又出現(xiàn)洋太太時髦的身影……
直到村子上空傳來廖正凱“天天,天天,回家吃飯了!”的宏亮召喚聲,廖天才撿起書包往家跑。
廖正凱在吃晚飯時嚴(yán)厲地警告廖天:“記住了,以后放學(xué)早點回家寫作業(yè),不許在外面貪玩!”
“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害怕!她頭發(fā)那么長,指甲那么長,像個鬼!”廖天緊張地盯著小屋,仿佛隨時會伸出一雙抓人的手。
“胡說,她畢竟是你媽媽。”廖正凱有點生氣了,語氣又重了些。
隨后又補(bǔ)一句:“我明天把小屋門鎖上。”
“我可不可以到洋太太家去寫作業(yè)?”廖天停止了吃飯,抬頭用乞求的目光看著父親。
“不行,不許到她房子里去,省得別人說閑話。我們家要和她家劃清界線!”然后用僅有的一只手端著一碗飯推開小屋的門。
廖天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媽媽是瘋子。病輕的的時候,把所有碗、盆、盤全擺桌子上,裝滿涼水,自言自語:吃,快吃,好吃得很……嚴(yán)重時會拼命撕扯床單、衣服、頭發(fā),時而抱頭痛哭,時而仰天大笑。
在學(xué)校里,廖天習(xí)慣了“瘋子的兒子”的稱呼,反正他知道自己至少還是“英雄的兒子”。只是弄不明白,為什么戰(zhàn)斗英雄會娶一個瘋子。
如果隔壁的洋太太是自己的媽媽該多好!
廖天被父親訓(xùn)過后,不敢貪玩了,放了學(xué)早早往家走。
經(jīng)過洋太太家門口時停下了腳步,快速往房子里瞄了一眼,洋太太戴著眼鏡坐在床邊看一本很厚的書,書皮上《紅樓夢》三個字他認(rèn)識。
“天天,過來,我給你吃水果糖!”洋太太發(fā)現(xiàn)并叫住了他。
“我得回家寫作業(yè)!”廖天嘴巴上這樣說,心里卻被誘人的水果糖味吸引著,這種味道全村只有洋太太家里有,其他人家有沙子糖就不錯了。
“來我這寫,和我說會話!”洋太太說著去拉開抽屜,捏出幾顆水果糖。
廖天幼小的心靈怎能抵抗如此大的誘惑:“那好吧,我爸回來之前我得回家!”
洋太太剝了一顆水果糖塞進(jìn)廖天的嘴里,問:“天天,你喜不喜歡我?”
廖天頭點得像雞啄米:“喜歡,當(dāng)然喜歡,可是我怕爸爸打我!”
“這世上敢說喜歡我的人,也就是你了!女人們對我是羨慕嫉妒恨;男人們巴不得白天晚上跟我在一起,嘴上卻喊著和我劃清界限。”
廖天有點聽不懂,就純真地插了句:“那你兒子呢?”
洋太太放下手中的書,開始一件一件疊衣服,盡管有的已經(jīng)洗褪色了,可是仍然能清晰看見主人昔日的光彩艷麗:“我兒子和你一樣大的時候,被他爸爸帶著去了臺灣,后來再沒消息。每次看到你,我就會想起他。”
廖天突然看見洋太太在用繡著花的手巾抹眼淚:“盡管我知道以后沒人會陪伴我,也不會有人在終點等我,更看不到鮮花,聽不到掌聲,我仍然得堅持活下去。”可以肯定,這段話絕對不是說給廖天聽的。
洋太太走到廖天跟前輕輕地?fù)崦念^,身上的花露水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鉆,他當(dāng)時真想抱住洋太太叫一聲:“媽媽!”但立刻又想起了什么,抓起桌子上的作業(yè)本和剩下的水果糖飛快地跑回自己家中。
小屋的門上果然多了一把鎖子,廖天心里一下子變的空落落的了。
用小手拽了一下鎖子,幻想著能把鎖打開,然后從門里走出一位衣冠整潔、面容慈祥的媽媽?,F(xiàn)實是他從門縫里看見母親蹲在墻角,頭發(fā)凌亂,目光呆傻,滿嘴唾沫。自言自語,又像唱歌,又像講故事,又像吵架,又像在哭訴。
廖天忽然想起“狗不嫌家窮,兒不嫌母丑”這句話,于是把口袋里的水果糖掏出一顆從門檻里塞了進(jìn)去。
因為有水果糖的誘惑, 廖天常常放學(xué)后會先到洋太太房子里呆一會。陪她聽收音機(jī)里的黃梅戲,聽她講《紅樓夢》里的人物故事。
回到家中,再從門檻里往小屋塞進(jìn)去一顆水果糖。
有一天晚上,廖天夢到自己站在大橋上往下撒尿,憋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差點尿鋪上。于是他趕緊往廁所跑,結(jié)果看到一個男人躡手躡腳從洋太太房子出來,消失在幕色中。盡管從背影看不出是誰,但是那耷拉晃動的空袖筒是廖天再熟悉不過的了。
廖天再也沒有邁進(jìn)過洋太太房門半步,倒是爬到房頂上往洋太太煙筒里扔過幾次石頭,還把洋太太曬在窗臺上的一雙繡花鞋給偷走扔在了水塘里。
梁花花去世前,廖天小學(xué)還沒畢業(yè)。第一次走進(jìn)小屋,走到母親床邊,母親一把拉住他的手,他沒掙開。母親用另一只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幾顆水果糖放在他手心,嘴唇微微動著“啊嗚哇呀……”廖天一句話也沒聽懂。
下葬的時候,廖正凱忙著給大家遞煙,重復(fù)說著一句:“解脫了,解脫了,終于解脫了。”
當(dāng)時沒一個為梁花花悲傷難過,廖天也沒有哭,只是在下跪燒紙的時候偷偷用手刨了個坑把那幾顆水果糖埋了進(jìn)去。
廖天上初中、高中都在學(xué)校吃住,很少回家。再后來考上了內(nèi)地一所大學(xué),直到參加工作都沒回過一次家,包括父親病故。
很多年以后,廖天開始后悔,自己應(yīng)該回家看看父親的……
作者|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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