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清《一百元》閱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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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元》
張玉清
我想好了要畫一張很好的畫——房東一家。
在我的畫上,小孫子和黃狗已有了一個輪廓,我畫得非常用心,每一筆都是全身心投入。
小孫子和黃狗不知為了什么事歡呼著跑進了院子里,我歇下畫筆,走出屋。我正好要觀察一下黃狗眼睛的顏色。
老漢這天收工早,正坐在葡萄架下守著煙笸籮吸旱煙,黃狗討好地圍在老漢身邊轉(zhuǎn),小孫子卻幾乎騎到了老漢的脖子上。想起又該交房租了,我轉(zhuǎn)身回屋把事先疊成了小元寶的一百元鈔票拿出來交給老漢,老漢接過來,未及收起,卻被小孫子一把搶過去。
老漢說了聲:“別弄破了,這是錢,玩會兒給我?!本腿涡O子把玩去了。
我把黃狗摟過來,看它的眼睛,它溫順地與我對視,眼珠黃色,透明,近看很清澈,有一種單純卻又說不清的神情在里面,好像它也有心靈。
我的內(nèi)心被一種柔軟的東西觸動了一下,默記著它的眼神,我想我要好好畫畫它的眼睛。我正要回屋去接著畫我的畫,高詠梅表姐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质莵斫形胰ニ衣犽娫?。我知道準是張駿,肯定還是為那事,我煩悶地出了門,跟著高詠梅表姐往她家去。走出不遠,發(fā)現(xiàn)黃狗也跟來了,我說:“回去,別跟著我?!秉S狗不聽,仍然跟著,貼著我的腿走。高詠梅表姐就踢了它一腳說:“你跟著干什么?回去!”我說:“別踢它?!备咴伱繁斫阏f:“我家小花最怕狗了。”黃狗挨了踢,情緒受到打擊,猶豫了一下,停住,坐下,又目送我走出十幾步,轉(zhuǎn)身回去了。
接了電話,果然是張駿,他讓我馬上回城里去,說是那個要畫的主顧已經(jīng)把價碼漲到了四十萬,這么好的事打著燈籠也難找。
我不想跟他廢話,就沒有直接拒絕,只說我現(xiàn)在正在畫一幅非常好的畫,等畫完了再說吧。
張駿焦急地說:“等你畫完了黃花菜早涼了,創(chuàng)意已經(jīng)被另一個畫商知道了,那家伙正在找畫家運作呢,如果被他搶在前面那就全完了?!?/p>
“那讓他運作去好了?!蔽艺f。
張駿說:“那怎么行!那就沒咱們的份兒了,你得明白是這個創(chuàng)意值錢。誰搶在前邊就是誰的?!?/p>
我不管他,掛斷了電話。
回到房東家,已是黃昏,走近院門,忽然感覺空氣有些異常,讓我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進了院門,好像一柄巨大的鐵錘猛地擊在了我的胸口,一幅慘烈景象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叫出了聲:“啊——”
院門里,那棵矮桃樹上,黃狗血淋淋地吊著,已被開了膛,白花花的腸子正從敞開的腹腔里掛出來,腹腔里面是殘忍的空蕩。一根細繩系住了黃狗的頸子,另一端拴在桃樹的橫杈上,黃狗早沒了氣息,松松垮垮地懸垂著,頭顱倒因繩子的拉扯而向天昂起,一雙眼睛卻緊緊地閉上了。
一旁,小孫子哼哼嘰嘰在哭:“賠我的狗,賠我的狗?!?/p>
房東老漢和老婆兒不理他,自顧自地在忙碌。老漢持一把尖刀,將一個血污的肉團剖開來(后來我知道那是黃狗的胃),翻轉(zhuǎn),從里面找出了一個小東西。打下手的老婆兒端來了一盆水,老漢忙把那小東西放在水盆里面清洗。待到老漢伸出手來,我看清楚那是我疊的那個一百元的小元寶。
老漢仔細檢視,說了聲:“沒事兒?!?/p>
扭頭看到我在一旁,他就跟我解釋說,是小孫子逗狗,把小元寶拋起來,讓黃狗吞了,幸虧將狗殺得及時,這錢才沒有損壞。
我的心尖一陣顫動,好像嗅覺剛剛復(fù)蘇,這才感受到巨大的血腥污穢氣息伴著惡臭正從黃狗的身上,從倒掛的白花花的腸子上,從翻轉(zhuǎn)的血污的胃上,鋪天蓋地壓過來。我的胸腔一陣翻滾,急忙緊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嘔出來,逃也似的跑進了自己屋里。
我撲倒在炕上,胃里陣陣揪痛,很想號啕大哭,但我只是用被子蒙住頭從喉間發(fā)出幾聲壓抑不住的哽咽。我不能讓房東家聽到我的哭聲,我不能像小孫子那樣,我哭黃狗名不正言不順,我甚至不知道我應(yīng)該發(fā)出什么樣的聲音,我只是蒙住了頭悲愴地自語:“我不該趕它回來,要是讓它跟著我去接電話……”但我終于明白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突兀的事情發(fā)生在你的身上或是出現(xiàn)在你的眼前,猝不及防,而“假設(shè)”不能解決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問題。
第二天,我收拾東西離開了房東老漢的家,離開了那個小村莊。
那幅畫我卷起來帶走了,但我知道我不可能完成它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該怎樣處置它。我差一點兒完成了它,只差一小處空白,但這空白永遠無法補上去了。
(節(jié)選自《小說月報》2016年第4期)
《一百元》閱讀題:
4.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的分析鑒賞,最恰當(dāng)?shù)囊豁検? )(3分)
A.小說中寫“我”要觀察黃狗的眼睛,引出了后文對黃狗眼睛的細致描寫,這也與后來黃狗死時眼睛緊緊閉上的情節(jié)相照應(yīng)。
B.老漢雖然殺了黃狗,但目的是取出被黃狗吞下的一百元錢,這還不能說明老漢是個兇殘、見錢眼開的人。
C.作者對老漢殺狗的場景描寫得很細致,其用意就在于讓人警醒,不能因為蠅頭小利而大開殺戒,要懂得生命的可貴。
D.作品最后,“我”在極度的失意和傷心中離開小村莊,原因就是黃狗已經(jīng)被殺掉,自己的畫作再也無法完成了。
5.文中為什么要加入“我”去接電話的情節(jié)?請結(jié)合文本內(nèi)容進行概括、分析。(5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有人說,是貧窮造就了老漢殺狗的悲劇,也打碎了“我”美好的夢。你怎么看?請簡要分析。(6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百元》參考答案:
4.A B.“這還不能說明”錯誤,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老漢是有一些兇殘和對金錢過于在意的人;C.對文章用意的理解不完全,血腥的場景與作者先前感受到的美好形成對比,從而表現(xiàn)出作者內(nèi)心的痛苦;D.黃狗被殺只是作者離開村莊的表面原因。
5.①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拔摇卑腰S狗趕回去,才有后文黃狗被殺的情節(jié)。②增加悲劇氣氛。黃狗與我依依不舍,但卻被殺掉,強化了“我”內(nèi)心悲痛的情感。③突出“我”追求高尚?!拔摇睂幵府嫹繓|一家,也不去賺取四十萬,追求高遠。(5分)
6.同意。(1分)老漢在物質(zhì)生活上是貧窮的,為了一百元而不惜殺死朝夕相處的黃狗。(1分)老漢在精神上更是貧窮的,他只看到了物質(zhì)的價值,卻忽略了生活中美好的存在?!拔摇卑腰S狗看成是美好的夢的代表,黃狗之死也意味著夢的破碎。(2分)物質(zhì)富裕,精神高貴,我們美好的夢才會永遠存在。(2分)(言之成理即可。如果從反面作答,能夠自圓其說,分出層次,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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