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shí)的愛情的文章
真實(shí)的愛情的文章
有些人總說再也不相信愛情了,難道你們看愛情只看到了娛樂圈?搞笑,真實(shí)的愛情故事,無處不在,只是你們沒有遇到罷了。下面是學(xué)習(xí)啦小編為你整理的關(guān)于真實(shí)的愛情的文章,希望對你有用!
關(guān)于真實(shí)的愛情的文章1
剛剛在朋友圈看了段話,是這樣寫的:
老婆割破了手指, 老公緊張得瘋掉, 飛奔去買創(chuàng)可貼, 但他是啞巴, 比劃了一陣, 服務(wù)員不知道他究竟想買什么。 他心急如焚, 索性拿出小刀, 在自己的手上割一道口, 服務(wù)員把創(chuàng)可貼遞給他, 他就飛奔回家……
我喜歡這個故事, 如果說愛情只是靠說說而已 ,那啞巴怎么辦? 所以做到比說到來的更真實(shí)更貼心, 珍惜身邊那個能為你做到, 而不是說說而已的人,一百句 :我會給你的 ,不如一句 :你拿著!
我也很認(rèn)同這段話所表達(dá)的思想,一百句情話也抵不上一件行動上的付出,即使是看似細(xì)小又不足道的事情。
天底下有很多傻人,聽了對方幾句貌視情深似海的情話,便輕易墜入愛河,不顧一切視對方為生命,視愛情以外的一切東西都如糞土,甚至為了心中的愛情不惜尋短見,抹脖子,卻偏偏遇人不淑,落得個凄涼的下場。
俗話說:一腔熱血要賣給識貨的主。若一腔熱血被賤踏賤賣,還幫著對方討價還價數(shù)錢,甚至悲壯的自我陶醉,愛是付出是不求回報,這人不是白癡就是弱智,不值得人同情。光只是局限于口頭上的甜言蜜語那都是虛偽的感情,盡管物質(zhì)與行動不是衡量愛情真?zhèn)蔚奈ㄒ粯?biāo)準(zhǔn),但絕對是可以拿來檢驗與體現(xiàn)一個人真心與否的重要條件。
有時候想,一個人經(jīng)的事多了,懂的事多了,就不再輕易相信愛情了,情愿站在岸上看著別人的愛情故事感嘆了。我想誰也不會否認(rèn)最真最純的愛情一定是發(fā)生在年少的時候,那時候心還沒有被污染,沒有雜質(zhì)和功利心,純凈得如同一汪清水。
所以結(jié)發(fā)夫妻老來伴是最難能可貴的了??墒侨伺c人的情緣卻常像趕火車,不是起得太早就是睡過了頭,錯過了一生最想擁有的電光火石的璀璨瞬間。所以常常出現(xiàn)了很多錯誤,錯誤的愛情,錯誤的婚姻不少見。
不過中國人的故事很喜歡以錯誤來開頭,愛情亦如是。以錯誤來邂逅愛情,迸發(fā)出一段情緣的火花,然后又常以錯誤來結(jié)束。你看鄭愁予有詩:“我達(dá)達(dá)的馬蹄聲是個美麗的錯誤。”《三國志》中彈琴女孩想引起周瑜的眷顧,便出現(xiàn)了“欲使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我相信真實(shí)的情感是人性普遍的向往,誰愿意老是在虛情假意之中周旋呢?現(xiàn)代社會有多少人在理直氣壯明碼標(biāo)價的兜售愛情,又有多少人以孤獨(dú)或獵艷為理由半晌貪歡。曾經(jīng)令很多人視若神圣純情的愛情不過是滿目荒涼與遙遠(yuǎn),再也經(jīng)不起考驗。當(dāng)你在一邊感嘆真愛難遇的同時,你又付出了幾分真心呢?那真實(shí)而又真誠的你,究竟何在呢?
盡管如此,活著卻不能沒有愛。在這冷漠無情的世界里,情感的真實(shí)是無法考驗的,我無法評斷別人愛情的好壞。我只是想當(dāng)愛情來臨時,我們是否能以最真實(shí)本來的面目來面對,以純粹的心靈來相對呢?
我們也不必羨慕那些轟轟烈烈的愛情,只要珍惜自己小小的愛就夠了,真正的愛不是體現(xiàn)在多少情意綿綿的情話,也不是體現(xiàn)在多少纏綿悱惻的愛戀,而是體現(xiàn)在一粥一飯,一絲一念,平凡而又渺小之中。
讓我們真誠地對待人間的一切情愛吧!這樣才容易得到更真實(shí)而又珍貴的愛。
關(guān)于真實(shí)的愛情的文章2
這是發(fā)生在我家鄉(xiāng)中原地區(qū)一個農(nóng)村真實(shí)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我同姓的妹妹,名字叫虹。
虹一生的愛情被埋葬在封建禮教和繁瑣的世俗之中。直到閉眼的一霎那才帶著幸福的微笑到天國去會她的“白馬王子”了。
虹十八歲那年,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八歲的癡傻男人,當(dāng)然不是為愛情,因為這個癡傻男人的妹妹嫁給了自己殘疾的弟弟,是為了延續(xù)兩個家庭的“香火”。這就是那個年代該死的“換親”。
虹含淚嫁過去以后,婆家對她看守極嚴(yán),生怕她趁月黑天高跳墻出走,落一個雞飛蛋打,人財兩空。第二年,她和癡傻男人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婆家人歡天喜地,能延續(xù)“香火”的她在家中的地位極高,全家人都看她的臉色行事,男人更是在她面前唯唯諾諾,因為全家人都知道她委屈著自己。其實(shí)虹根本都沒有打算逃跑,因為她想著自己殘疾的弟弟和癡傻丈夫的妹妹同樣也在重復(fù)著自己的故事,作為婚姻的“人質(zhì)”她只能逆來順受,不得已接受命運(yùn)的安排。
隨著歲月的流逝,四季的變遷,于是,虹平時就把自己的任性和威嚴(yán)在男人及家人面前收斂了一點(diǎn)。白天忙碌的日子好打發(fā),只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尤其是癡傻男人在床上要和她“那個”的時候,她的腦海里總是晃動著另外一個人——自己“白馬王子”的影子,思之即來,揮之不去。把男女之間的“快事”最后晃動成內(nèi)心的一腔悲哀,以至于每次在夜幕的掩蓋下,心滿意足癡傻男人已經(jīng)呼呼大睡,她的淚水還在悄悄的流淌,浸濕著枕頭。
虹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已經(jīng)成為四個毛頭小子的母親,鄰居都說她有福,公公婆婆說祖上積了大德,以至于后輩“香火”旺盛。只是這時她的癡傻丈夫因車禍去世了,她的臉上又多了些悲傷和滄桑,她立志要在悲傷和滄桑的基礎(chǔ)上付出更大精力和汗水,為四個兒子蓋四所大瓦房,娶四房兒媳婦,因為這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村炫耀自己家庭富裕殷實(shí)的最好方式。
粗糙難挨的歲月被心中的痛苦一天又一天的打發(fā)著。一眨眼間,虹五十歲了,有兩個兒子竟然考上了大學(xué),左鄰右舍的人都說她苦盡甘來,是個有后福的人,他一笑置之。因為她心中牽掛“白馬王子”的苦楚誰也不知道,為了顧及家庭榮譽(yù),被她和時間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深處。
春季的一天,虹那個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參加了工作的二兒子,帶著城里的女朋友回家來了。半天后,那個城里的女孩看到虹這位未來婆婆對自己的容貌、伶俐、乖巧喜歡,就撒嬌的一會摟著虹親昵,一會幫虹擇菜,一會幫虹洗碗刷鍋……虹因為自己沒有生下女兒,喜得忘乎所以,一幅少有的笑容與春色掛在臉上。
飯后,女孩蹲在虹的面前拉家常,講城里的故事,還給她背詩,當(dāng)背到“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時,虹突然有一剎那的恍惚,接著又如醍醐灌頂一般,一陣氣爽清醒使自己興奮不已,似乎歲月的桎梏和生活苦難的枷鎖全部脫落,又回到像面前這個女孩的年齡,把沉入心海深處多年的往事被攪起,好像女孩念的詩里的每一句都在指向她……因為多年前她初中剛畢業(yè)的時候,她的那個“白馬王子”一天夜晚,在村后柳樹林里對她念的就是這首詩。那天晚上,他還給她帶來一對白銀手鐲信物,當(dāng)他把一只手鐲戴到她手腕上的時候,他急不可耐擁抱親吻她,她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毫無準(zhǔn)備的叫出聲來,以至于驚動了林子外邊的人,隨即他們倆各自跑開了,從此天南地北。當(dāng)她的思路從往事中回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這個女孩的面前失了態(tài),落下淚。女孩一下子惶然失措,不知所以。她趕忙對女孩解釋說:有個小蟲飛進(jìn)了眼里。此時女孩怔怔的望著她的眼,似乎讀懂了什么,兩顆女人的心一下拉近了。
這一天晚上,全家人都睡覺了,虹梳一梳頭發(fā),穿上干凈衣服,把壓在箱底多年的一只手鐲拿出來,悄悄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回想那天晚上他給她戴手鐲時的舉動,他是想“地老天荒、終生不棄”啊!
她悔恨自己那么傻,當(dāng)時怎么就叫出聲來呢?一生求得的不就是如此緣分嗎!唉——,如今還能夠怎么樣呢。因為在當(dāng)時封建色彩極濃的農(nóng)村,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怕受村民的熱嘲冷諷,第二天天不亮就背著行李卷帶著另一只手鐲到外地打工去了……。想著、想著,她的思念和牽掛一起放飛,眼淚和幸福一塊落下。隨后,她又苦笑著把一只手鐲從手腕上褪下,連同情意一起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箱底。她夜間的這些舉動,被裝睡的二兒子的女朋友看得一清二楚。
虹五十八歲的時候,由于終生操勞,長期忍受的腹痛,突然感覺痛得連躺到床也起不來了,兒子們帶她去大醫(yī)院一次檢查:肝癌晚期。兒子們當(dāng)場就哭了,因為他們了解母親一生的辛酸。已經(jīng)成為二兒媳婦的那個女孩床前床后像女兒一樣伺候著她,因為她最了解婆婆的心,她下決心要讓辛苦一輩子的婆婆在以后的日子里享受到幸福和安穩(wěn)、坦然與舒暢。
有一天,虹突然感到腹部不痛了,精神恍惚,冥冥中,她感覺到這是自己最后的日子了,她讓兒子們都出去,只把二兒媳婦留在身邊,在媳婦面前,她像一個少女一樣滿臉羞澀地說起她塵封多年的愛情往事……
兒媳問她:您怎么不去找那個“白馬王子”? 她回答:前幾年,他在一處建筑工地上,從高高的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死了,死前終生未娶……我偷偷得跑到……原先夜晚我們會面的……那片柳樹林里大哭一場……
她請求兒媳對兒子們說:死后什么都不需要,就把那一只手鐲作為陪葬。并告誡兒媳不要笑話她,也不要對外人說,陽世間得不到的東西,就到天堂去爭取吧!接著虹又一陣昏迷……魂游身外。
此時,兒媳哭著大聲的叮囑她:媽媽,你到“那邊”以后,要勇敢一點(diǎn),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把另一只手鐲要回來……
虹望著兒媳滿臉含笑,靈魂漸漸的遠(yuǎn)去,隨著眼皮最后的一眨巴,兩行既苦澀又幸福的淚水化作通往天堂路上的祭酒。
關(guān)于真實(shí)的愛情的文章3
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全國轟轟烈烈開展“四清”運(yùn)動。高淑德(化名)在武裝民兵押送下,靠著解放牌貨廂邊門,與妻子兒女急馳在去熟坪的公路上。妻哭哭嘀嘀,一路啜泣。兒子姚笛坐在扁擔(dān)(挑包袱的)上。妹妹翠蓮一屁股坐在一個大包袱上。太陽火辣辣的,柏油都曬化了。知了在苦楝樹上,使勁地喊:“西亞斯,西亞斯……”。于稔河溪(地名),沿黃土公路而上。路邊坡陡,雜木叢生。小松鼠翹著長尾巴,在松樹上警覺地注視著這家人。姚笛瞥了眼小松鼠,無心與之逗樂。妹妹隨手揚(yáng)起,朝林子里揮去,嚇得小松鼠落地而逃。
汽車沿稔河溪峽谷蜿蜒而上,溪水潺湲,灘頭發(fā)出嚯嚯的水響。黃土公路鋪著小青石,路旁的桐油樹、苦楝樹高大繁茂,車廂僅落下稀疏的日斑。
高家一行人,正午過后動身的,一路顛簸,到熟坪公社,夕陽早已西斜。經(jīng)“公社”安排,高家被下放到最窮的羅翁村羊古腦隊。公社離羊古腦還有十余里,一家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徒步繼續(xù)趕路,天黑前趕到了羊古腦。隊長告訴淑德,隊里還有空閑的牛棚。好在隊長早已接到通知,把廢棄的牛棚用舊曬谷簟子,四圍遮著。地面鋪了層新翻的稻草。稻草剛鋪的,干燥而撒落,有股陳草味。高家一家子,走累了,就草鋪上隨身帶的棉絮。沒有煤油燈,也沒有熱水,大家躺下就呼呼大睡。唯姚笛,想起昨天還在公司上班,今天突然淪落如此,一時難以入睡。牛棚乃框架式結(jié)構(gòu),陳舊的枋還很干燥,好久沒關(guān)牛了,只有些許干牛糞味,因此味不是很濃。
月光透不過簟子,照得牛棚四圍,如涂了牛乳一般。姚笛索性走出牛棚。溝圳里的水,汩汩地流淌,叮咚有聲。月色下的樹木,遠(yuǎn)眺如黑黢黢婆娑的鬼影。山風(fēng)習(xí)習(xí),給白日的燥熱,降了些溫。姚笛悲從心涌,昨天還是“老大哥”(工人),今天突然成了小兄弟(農(nóng)民),世事難料啊,心里難免有些憋屈。昨日住在溫暖的宿舍,今日卻踏進(jìn)了牛棚。四圍蛐蛐叫,田里青蛙鬧,此起彼伏,似為高家接風(fēng)洗塵,開歡迎會。牛棚里,父親嚯嚯鼾聲,仿佛是對青蛙蛐蛐最好的答謝。山坳里,偶爾也能聽到白面貍的叫聲,怪嚇人的。姚笛退回牛棚,和衣躺下,一切都等天明再說。
因睡得晚,第二天醒來,父母妹妹都起床了。父親去了隊上借糧,因為生活還得繼續(xù)。回來帶了些米,還有鋤頭等勞動工具。隊長很體貼,為他們放了三天假。一家人,一天就把牛棚打理干凈,還用石頭磊了個火塘。姚笛從山上弄回兩捆柴,中午、晚上煮了飯,就著隊長家里送的辣椒,在火塘熱灰中燙熟,把灰拍凈,撒些粗鹽,搗爛而食。
父親是個很堅強(qiáng)的人,在國民黨軍隊里當(dāng)過兵,做過軍醫(yī),頗有些文化。第三天,就帶著家人,投入到生產(chǎn)中。下午收工,母親和妹妹在做飯,姚笛與父親在火塘邊。姚笛不時添柴,父親卻在一旁看報?;鹛林醒耄幸粋€新三腳鐵架,架上有一鐵鼎罐,正煮著飯?;鹛僚赃€有一熱水鼎罐,比做飯的大很多,就在父親的腳旁。柴火(燒火用的)中有小竹,燃得正旺,嚯嚯的響。妹妹詼諧地說:“火在唱歌。”姚笛苦笑,看著小竹,在火塘嚯嚯唱得歡,背后(另一端)卻在泣,流著熱淚。飯煮開了,潷了些米湯,放入火塘與水鼎罐對稱處。三腳架上放上了一口鍋,母親在炒菜,妹妹也圍坐在火塘邊。菜炒好了,水鼎罐上了三腳架。菜就擺在水鼎罐上,一家人圍著火塘吃飯。邊吃,父親邊發(fā)話:“我們既來之,則安之,誠懇接受農(nóng)村再教育。尤其是姚笛,你要放下“老大哥”的臭架子,融入到貧下中農(nóng)中去。眼下我最擔(dān)憂的是:‘明天星期六,毛迪(姚笛弟)學(xué)校放假。他回家,見家沒了,他能找到我們嗎?’”
母親停箸搭腔道:“我們出來時,我跟鄰居阿鄔哥說了,如見到我家毛迪,叫他直接到熟坪公社找我們。”
妹妹一面撮火,一面憂慮地道:“問題是,他怎么知道我們在羅翁?”
父親想了想說:“這個我不擔(dān)心,因為他畢竟是個高中生了,應(yīng)該曉得一路問訊。我只是擔(dān)心他,睹屋傷感,難以承受突如其來的打擊。上次去學(xué)校時,家還好端端的。這次回家,家已改姓。我是怕他傷心啜泣,畢竟他還剛剛成人。”
姚笛插言道:“要不,我明天請假去接他。”
母親傷心地說:“可是可以,但我們剛到生產(chǎn)隊,來了兩天就請假,恐怕影響不好。”
一家人沉默須臾,父親一面夾菜,一面跟大家說:“你母親說的對,就讓他自己找來,也能鍛煉他的意志。這次他過來,書就不用讀了,何不就與我們一起勞動?”
大家又是一陣沉默了。姚笛說:“弟弟也就半年,高中要畢業(yè)了。我們再苦再累,也要送弟弟讀完高中。”母親和妹妹贊許,父親也沒說什么,只是長嘆了口氣。
話說第二天,又是個艷陽天。中午一中就放了假,毛迪興高采烈,哼著《九九艷陽天》的曲子,朝家里走。敲門,見人陌生,還以為是父母的朋友,喊道:“阿姨好!”這阿姨一愣,馬上意識到,可能是前屋主人的親戚,馬上說:“你是高家的親戚?他前幾天搬走了?,F(xiàn)在我住這,要不進(jìn)來喝口水。”
毛迪臉立馬通紅,渾身燥熱汗出,似五雷轟頂,不能接受眼前的現(xiàn)實(shí),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問道:“阿姨,你知道他們?nèi)チ四?”阿姨搖搖頭,說:“我也是剛搬過來,與他們沒有照面,因此不知他們?nèi)チ四?要不,你問問隔壁的阿鄔伯伯。”“阿姨,謝謝你提醒!那我現(xiàn)在就去問。”毛迪敲開了鄔伯伯的門,阿鄔見到毛迪就說:“毛迪啊,進(jìn)來坐坐!”毛迪婉言謝絕他的熱情,問:“鄔伯伯,你知道我家人去了哪?”“哦,我知道!那天一輛卡車進(jìn)了院子,幾個武裝民兵到你家,把家里的‘壇壇罐罐’往車上扔,你母親一個勁地求他們輕點(diǎn)。臨走時,你母親跟我交代了,說是去熟坪公社,如毛迪問起,叫我告訴你。”“謝謝您,鄔伯伯!”說完,毛迪疾步向熟坪公社進(jìn)發(fā)。當(dāng)時去熟坪沒有公交車,去那都是靠雙腳。
柏油路曬融了,姚笛的帆布解放鞋沾了柏油,怎么也去不掉。前幾天的知了還在高枝上,“西亞斯,西亞斯……”叫得歡。路旁一只夾著尾巴的本地狗,舌頭伸出老長,“吸黑,吸黑(象聲詞)”一路小跑,從毛迪身邊過去。毛迪此時,渾身燥熱汗津。他顧不得這些,揀陰涼的樹蔭朝熟坪疾走。入稔河溪黃土公路,不見車影,瞅到的都是茂密的森林。古木森森,流鶯婉轉(zhuǎn)。要擱平時,見如此美景,毛迪定要詩興大發(fā)。可今天,這美麗的風(fēng)景,陰森怕人。那流鶯動聽的歌喉,也顯得格外聒噪。滿腦子想,盡快與家人團(tuán)聚。轉(zhuǎn)了一道灣,又上一道坡,到了熟坪公社一打聽,知家人去了羅翁羊古腦。好在天色尚早,太陽離西山還有丈余。小伙子沿山路一路瘋跑,山風(fēng)陣陣,松濤呼嘯,給毛迪時不時一個透心涼。毛迪往山下一瞧,山谷深深,炊煙從山灣裊裊升騰。毛迪知道,趕快走,要不就趕不上晚飯了。索性把外套脫了,“背掛子”露出健壯的肌肉,把衣服一甩,長吁一口氣,拚命地往山旮旯里跑。
母親在路口張望,見到毛迪,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毛迪氣喘吁吁,叫了聲:“媽!”噙著的淚水,嘩啦啦流出。媽媽看著毛迪,安慰道:“毛迪是大人了,不哭,以后這就是我們的家。”毛迪牽著媽媽的手,向新家走去。
毛迪到家,見到了父親、哥哥姐姐,甭說有多高心,心里突然感到踏實(shí)了。圍著新家瞅瞅,心底涼透了,這哪是家啊,地地道道一牛棚。父親看出了毛迪的心思,撫摸他的頭說:“毛迪,這次變故,我們的生活要發(fā)生改變。我們不能改變這個社會,但要學(xué)會適應(yīng)這個社會。你高中即將畢業(yè),明天還是趕回學(xué)校。這里有你媽,你哥,你姐和我,別擔(dān)心!學(xué)校放假了,你就過來。”毛迪哽咽道:“好,明天下午我就回學(xué)校!”一家人圍著火塘吃飯。之后,男人們就在火塘邊洗臉洗腳。毛迪洗完腳,把腳就火塘烤水氣。毛迪介紹了學(xué)校的學(xué)習(xí),哥哥,姐姐卻話種地的辛酸。母親摩挲著姐姐翠蓮的繭手,說:“勞動光榮,手起繭了,不過過幾天就好了。大家一起同工同酬,其樂也融融,就是生活苦了點(diǎn),吃不上肉,甚至連食用油也要斷鍋。昨天,生產(chǎn)隊要我們家明年送一頭‘任務(wù)豬’,我與你們爸打算過幾天去買只豬崽,然后端午再買只,那我們明年過年,也可以殺豬熏臘肉。”父親接下話茬道:“羅翁,深山老林,云卷云舒,景色宜人。豬草還是蠻多的,喂大兩頭豬,還是不成問題的,可要苦了你母親和姐姐。我和姚笛在家附近,開些荒,種些蔬菜。一可解決菜蔬問題,二可解決飼料問題,兩全其美。”山林里,動物的叫聲,清晰而移動,漸叫漸遠(yuǎn)。毛迪瘆得慌,挨著哥哥坐著。因走了幾十里路,毛迪很快就睡著了。
且不說毛迪是什么時候上學(xué)的。傍晚回家,母親在做飯,翠蓮在挑水,父親和姚笛都砍了捆柴回來。一家人圍坐火塘,四圍黑黢黢的。動物的叫聲,也司空聽?wèi)T了,也不覺其恐怖。圳里的水,汩汩地流淌,充耳不聞。洗腳洗臉又是一天。幾個月下來,姚笛和妹妹,渾然成了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白腳桿桿(城市人),成了紅腳桿桿(農(nóng)村人),身體更結(jié)實(shí)了。
豬崽由十幾斤重,看著看著就有了二十幾斤。妹妹除了出工勞作,還要為豬草奔波。母親因身體有病,在家剁豬草,煮豬食,操持一家人的洗衣飯食。過年了,豬還只有六七十斤,離“任務(wù)豬”的斤兩,還遠(yuǎn)著呢。不是高母喂豬不給力,而是人吃糧食都成問題,哪有豬的份,這樣豬死不長。
禾苗郁郁青青,長尺余。桐油花開得很繁盛,野蜂嗡嗡的來湊熱鬧。“西亞斯,西亞斯……”蟬稚嫩著綠,操著童音在練嗓子。高淑德與姚笛,用竹杠棕繩,把豬抬到公社食品站。一百四十八,夠了任務(wù),一家人滿心歡喜。淑德坐火塘邊,跟母親和翠蓮說:“這長半年,多虧了你們,我們完成了任務(wù)豬。還有幾個月,才過年。我們端午捉(買)的那只小豬,過年恐怕也有百來市斤,可以殺年豬。明天我去隊上,把獎勵的三百斤谷取了,我們這幾個月,可以多吃幾餐白米飯。”姚笛沒有吱聲,瞅著鼎罐上那一缽紅燒肉(送任務(wù)豬獎勵的),咽著口水。大家快半年不吃肉了。那兩斤肉,一頓吃了個精光。
高淑德第二天中午,拿著送任務(wù)豬的憑條,找到隊長,隊長說:“淑德啊,不是我不給你糧,是大隊部不讓我給你們糧。說你們這些“地富反壞右”,不能給‘任務(wù)豬’的獎勵。”淑德知道,再說也沒用,于是辭了隊長,徑直去了大隊部。大隊部,淑德又碰了一鼻子灰,回家跟家人說:“明天我去公社,相信總有講理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他找到公社,社長不在家,瞿副社長回答他,說:“你屬于‘地富反壞右’,按照縣里規(guī)定,你們這類人不能享受三百斤谷的獎勵。”“瞿副社長,我們也是辛辛苦苦把豬喂大,還指望著這三百斤谷接濟(jì)度日。你們說沒了就沒了,叫我們喝西北風(fēng)?我看了報,中央沒有那條說我們不能享受,是你們的土政策吧!”瞿副社長,馬上叫來謝秘書。謝秘書在辦公桌上檔案夾里翻,希望能找到說服他的證據(jù)。淑德見狀,語帶譏諷道:“平日不學(xué)習(xí),臨時抱佛腳。”謝秘書聞言,耳根都紅了。瞿副社長突然拍起桌子,破口大罵:“你這個‘反革命’,竟然還不老實(shí),諷刺革命干部。謝秘書,你去把伍部長叫來。”謝秘書受到如此羞辱,恨不得扇他幾耳光,聽到瞿社長指示,如獲尚方寶劍,疾步叫來了伍部長。
伍部長跟著謝秘書,匆匆地來到辦公室。見淑德與瞿社長還在唇槍舌劍,且瞿明顯處于劣勢。伍部長怒火沖天,拔出盒子槍,往桌上一拍,淑德頓時就啞口無言。伍部長叫謝秘書弄根麻繩來,把淑德五花大綁。淑德沒有做無謂的反抗,任其羞辱。
且說姚笛一家人,不見父親回家,心里著實(shí)有些焦急。聽隊里的人說,今晚公社放電影,都互相說好了一起去。妹妹說:“莫不是父親要看完電影才回?,問母親去否?”母親想了想說:“我就別去了,在家休息一下,你和你哥一起去。”見母親不去,妹妹也說,不去了,要陪著媽媽。姚笛畢竟年輕,好久沒看電影了,約了隊里的年輕人,準(zhǔn)備好火把,朝公社走去。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說著今晚的電影《沙家浜》《紅燈記》。雖說姚笛看過,但他還是很樂意去。
電影在公社露天操場放映,姚笛他們趕到時,已是黑壓壓的人群。幕布掛在公社辦公樓,放映機(jī)早已支起。操場有兩個籃球架,在放映機(jī)的兩側(cè)。隊里有人偷偷地告訴姚笛說:“你爸被公社吊在籃球架上,扯起‘半邊豬’。”姚笛聞言,如五雷轟頂,今晚的電影也不用看了。走到籃球架,果見父親被吊起一只手一只腳,橫懸在籃球架上,另一只手和腳可撐著地,在圍觀的人群里大聲訴說,不時喊哎喲哎喲!姚笛過去,兩民兵荷槍實(shí)彈,呵斥威脅。姚笛無奈,默默地急速回家,告訴了母親和妹妹。母親哭的跟淚人似的,妹妹哽咽蒙頭啜泣。姚笛也淚眼婆娑,迷迷糊糊,不知啥時候睡著了。第二天,姚笛和妹妹還得上工,但一上午精神幾乎崩潰。下午,父親在民兵的押送下回了家。也許是一夜的肉體和精神折磨,消瘦了不少。回家就與家人說,我還要去公社,拿了床被褥,徑直去了。至公社天快黑了,他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躺在公社辦公室外,蜷縮成一團(tuán)??礋狒[的,有憐憫同情的,也有幸災(zāi)樂禍的。社長來了說:“不是送你回去了嗎?怎么又來了?”“你們不給我糧食,還吊了我一夜,到現(xiàn)在我‘顆粒’未進(jìn),餓死算了。”淑德有氣無力地說。社長見這也不是辦法,見其確實(shí)可憐,叫食堂向師傅弄來一碗飯??粗?,勸他還是回去!倔強(qiáng)的淑德,沒有那三百斤谷,就是不回去。
旁人說:“我說這位大哥,我們縣‘地富反壞右’都沒享受那三百斤谷,你這又是何苦呢?”
淑德振振有詞道:“我看了報紙,‘地富反壞右’可以享受與其他社員送‘任務(wù)豬’同等待遇。”社長沒有反駁,他知道中央的精神。一連幾天,淑德就躺在公社辦公室走廊,也有好心人送他碗飯。
第四天,社長見淑德還在辦公樓走廊,給縣里去了個電話,勸說淑德在家靜候佳音。淑德見社長,言辭懇切,就坡下驢,卷起鋪蓋回家了。一星期后,隊長通知他取谷,說:“全縣的‘地富反壞右’,搭幫你都能享受三百斤谷。你夠厲害的!”“我說隊長啊,不是我厲害,而是中央有精神。”這三百斤谷,著實(shí)讓家人高興,畢竟這是救命糧,但也讓淑德吃盡了苦頭。
卻說姚笛和翠蓮,被編入羅翁下放青年組,分布于羅翁各生產(chǎn)隊。組長閆果祥(花名),出生于紅根(貧農(nóng))家庭。下放那會,表現(xiàn)很積極,又是黨員,主動要求到最窮的水巖隊,住進(jìn)了一戶最窮的謝氏家。
話說這水巖組,于八面山山腰,海拔頗高,冬天一降霜,地面就結(jié)冰。不過夏天還好,山下燥熱,山腰卻涼爽。且說謝氏,乃八口之家。一位奶奶,七十有余。主人謝耀德與妻,都五十開外,一兒一女。兒子叫謝吉央,二十五六,已婚,膝下也有兒女一雙;女兒謝梅英,二十出頭,待嫁。謝家雖說不富裕,日子過得還勉強(qiáng)。家里還富余一間偏房,自閆果強(qiáng)入其家,奶奶對其照顧有加。剛開始,梅英見果強(qiáng)英俊瀟灑,頗有幾分喜歡。隨著時間的推移,果強(qiáng)好吃懶惰,油腔滑調(diào),梅英對其生了幾分厭惡。時間一晃就是兩年,梅英對果強(qiáng)早已沒了熱度,奶奶背后也嘮叨其不是。果強(qiáng)自知再呆下去也無益,于是跟大隊書記說:“我最近身體欠佳,高山爬坡吃力,想調(diào)到羊古腦隊,那里靠近馬路,平坦些,您看行麼?”
書記二話沒說,知其根紅,問他:“那你想跟誰對換?”
果強(qiáng)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想跟高姚笛換!”
“那好,你們就在后天,做個交接。你看行嗎?”書記也是個痛快人,爽朗地答應(yīng)道。
果強(qiáng)自是歡喜,回家與謝氏說了此事,謝氏一家也頗為高興,終可把瘟神送走了。不過聽果強(qiáng)說,要來一“反革命”狗崽子,他家又犯愁了。好在奶奶、耀德妻很果斷,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進(jìn)我家。
第三天,八面山山腰,鑼鼓喧天。果強(qiáng)胸戴大紅花,朝山下走。幾個年長的,欲震破天,吹盡天上的浮云。他們一路下山,招得農(nóng)夫停下手中的活,老人靠著籬笆瞅熱鬧,小孩追出好幾里地。
且說姚笛,三天前接到大隊通知,心都涼了。好歹在羊古腦,一家人也其樂融融。當(dāng)聽說是閆果強(qiáng)與自己對換,十有八九知是他搗的鬼。知青里,雖說他是組長,可他人品低劣出了名。誰叫人家根子紅,姚笛除了嘆息,還是嘆息!這天民兵營長起了個大早,早早地押著姚笛上山。路途遇見了果強(qiáng),強(qiáng)叫吹鼓手停下,與姚笛寒暄,說:“我上面還有口鍋,送給你,在房東那,你可向他取。”姚笛知其虛情假意,但還是面帶微笑謝過!
正午,姚笛趕到了水巖隊,那里山巖環(huán)抱,水田都嵌在巖石間。營長與副隊長在謝氏家把人交接。姚笛坐于屋旁的巖石上,聽耀德妻說:“我們是‘清水’,你們不要把‘渾水’往我家攪,到時我有嘴說不清。”姚笛心都涼了,這分明是在拒絕自己。營長走到姚笛面前,跟姚笛說:“副隊長會給你安排的。那我就走了。”姚笛見說,應(yīng)和著道:“謝謝您一路陪送!”
營長下山了,副隊長面帶憂慮說:“高姚笛,人家不愿意接受,怎么辦?要么你就只有住牛欄了。”姚笛并不是沒住過牛欄,也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待到牛欄一瞧,已不是住家的牛棚。這里牛糞新鮮,氣味濃郁,副隊長指著牛欄上方說:“那里有橫枋,等會去生產(chǎn)隊弄幾塊板子鋪上。”
副隊長交待完畢,就走了。姚笛把東西放落,自去隊里尋板子。不久,摟著一疊邊角板,鋪在牛欄上。這時,一八九歲的頑童,瞅著姚笛,眼睛咕嚕咕嚕轉(zhuǎn)。姚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說:“小朋友,你知道哪里有稻草嗎?”孩子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知道,你跟我來。”姚笛隨孩子走,問道:“你叫啥名?”孩子回頭看他說:“我叫‘四毛幾’。”
“四毛幾,扯牛草遠(yuǎn)嗎?”
“不遠(yuǎn),就在前面那個山灣。”
須臾,見山灣有三個草垛子。姚笛見一個草垛子扯松了,就到那里扯。如不用勁,還真難拔。四毛幾也幫著他扯,好不容易扯了一大捆。鋪在牛欄上,還像模像樣,一個簡易的床就搭成了。屋頂是瓦蓋的,椽子黑不溜秋,說不上還會掉毛毛蟲。毛迪顧不得這些,四毛幾也回家吃午飯了,肚子也咕咕叫了。得去弄些吃的,徑直朝副隊長家走。副隊長見姚笛來了,喊他吃中飯。中飯就幾個紅薯,姚笛饑不擇食,吃得很香,仿佛人間美食。姚笛邊吃邊與副隊長聊,談及吃飯問題。副隊長告訴他:“我們與隊里的下放青年商量了,他們不愿與你搭餐,其他社員也不接受,你只能自己開伙(做飯)。”
“那也得有灶啊,牛欄里怎能做飯?”
“姚笛,我早已給你想好了,等會兒你隨我去。”
姚笛跟著副隊長,來到離牛欄不遠(yuǎn)處,見一露天石頭黃泥石灰砌的灶,就缺一口鍋。姚笛突然腦門一亮,想起了閆果強(qiáng),想起了他那口鍋。匆匆地告辭了副隊長,朝謝耀德家走。奶奶老遠(yuǎn)就見了他,臉色不是很好。姚笛問奶奶,奶奶不高興地說:“哦,你說的是那口破鍋,在那倉背后。”姚笛走過拿起一瞧,缺一耳朵(鍋環(huán)),銹跡斑斑,如秋荷。好歹也還能用,將就著用唄!辭了奶奶,朝牛欄走去,鍋放在灶上,還蠻“般配的”。離灶百余步,有井塘(天然山泉井),清澈而透亮,石底有苔蘚,土鱉,小泥鰍,取水也挺方便。
下午,姚笛從山上弄來幾根干杉尾,做木樁。立在灶臺周圍,上有橫木,呈斜坡狀。再用橫木交叉織起框架,鋪些稻草,把隨身帶的一塊塑料布也鋪其上,這樣既可遮陰,又可擋雨。一個有模有樣的廚房就大功告成了。柴火(燒火用柴)到處都是,姚笛捆了一捆,扔在灶火旁。晚餐,就在這簡易廚房做,但四圍還是空空的。等明天有空,再尋些遮擋物。
第二天,姚笛就投入生產(chǎn),與謝吉央、謝梅英他們一起出工。年輕人在一起,也沒那么生分,很快就熟悉了。梅英見姚笛,身高不過一米六,葵花籽臉,身材單瘦,但眼睛特有神。說起話,如渾厚的男中音,帶磁性。做事很麻利,也樂于助人。梅英對他頗有了些好感。
一天下來,姚笛腰酸背痛,回家就做了飯,早早吃了。隊長有吩咐,千萬別在牛欄上點(diǎn)燈,把牛欄燒了,那罪可不小。姚笛自知,像他的出身,要是把牛欄燒了,不把牢底坐穿才怪。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姚笛躺在牛欄上。新鮮的牛糞味,飽嗝的青菜味,哞哞的熱氣,在瓦楞間回旋。姚笛躺在床上想,過去在城里,見到地上有牛糞,捂著鼻子,要繞著走。現(xiàn)在怎么了?躺在牛糞上,也不覺其臭。忽然憶起語文老師說的那句話,“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咸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夜色越來越濃,姚笛迷迷糊糊睡著了。
與牛為伴的日子,確實(shí)難熬。床下是頭大水牛,還有那蚊蟲,嗡嗡地讓人難以入睡。其實(shí)這還不算什么。最讓他難熬的,是每月的下旬。正值年富力強(qiáng)的姚笛,有使不完的勁,但每月的糧食是固定的。上半月富余些,到了下半月就得勒緊褲袋。
輪到梅英看牛的那段時間,姚笛上工早,梅英常偷偷地爬上牛欄,窺視姚笛的窩。窩雖說簡單,但被子疊得很整齊。梅英除偷窺其床,還暗地里觀察其人。姚笛雖說身材矮小,與“武大”相仿,但此人頭腦靈泛,手腳麻利。梅英看在眼里,愛在心里??嘤诜排?,沒有機(jī)會與他接觸。
一天,梅英故意提前到牛欄,借口昨日水牛有疾,特地過來瞧瞧。見姚笛剛下床,喊他道:“姚笛哥,昨晚你床底下那頭水牛,沒有異常情況吧!”“咋哪,梅英妹妹?”“哦,是這樣,昨日我見此牛,不怎么吃草,以為有病,故特意早點(diǎn)過來看看!”“哦,沒事,有事我告訴你。”與梅英說話間,姚笛發(fā)現(xiàn)梅英秋波水靈,脈脈蕩漾。他裝著沒事,與梅英攀談。言語間,說到姚笛剛來那會,母親和奶奶極力反對住家,為此向姚笛道歉!
姚笛見說,通情達(dá)理道:“如果換上我,也許和你母親、奶奶一樣。誰叫我父親曾在舊軍隊工作?我是渾水,真是與你們清水混和,那就真的說不清了。”
梅英見小伙子有如此胸襟,內(nèi)心又多了份愛慕,說:“我才不管什么清水渾水,瞅機(jī)會,我去說服我母親和奶奶。”
“梅英,謝謝你!千萬別去說。我在這里也習(xí)慣了。如果有一天,我聞不到牛糞味,也許我還睡不著!”
“姚笛哥,給我時間,相信我,一定能說服家人。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梅英越發(fā)對姚笛敬佩,不容他插嘴,自信地說。姚笛已感覺到了梅英的濃情蜜意,心里暖暖的,說不出那種愉悅。想起她母親的話,那種愉悅很快就化為烏有。渾水不能把清水和,一旦合了,再也清不了,這點(diǎn)姚笛很清楚。不容姚笛考慮,梅英已走出山坳。
姚笛照常出工收工,眼睛一睜,新的一天就到了。一天回家,母親和妹妹在家,問父親哪去了?妹妹憂郁地說:“哥,爸爸昨日接到公社口頭通知,去鄉(xiāng)里做‘義工’(沒有報酬)。說要去一星期。”
“哦!爸爸最近身體還好嗎?”
“好,有我和你妹妹在身邊,你就放心吧!”
公社操場上,熱火朝天,“立正”“稍息”“立正”“稍息”“齊步走”“向左向右轉(zhuǎn)”“投刺刺”……淑德羨慕那些民兵,像正規(guī)部隊一樣訓(xùn)練,腰間別著子彈袋,手中提著鋼槍,甚是英武。其他義工(“五類分子”(地富反壞右)),也不時瞅瞅那些訓(xùn)練的民兵,也艷羨不已。“喂!淑德,把竹子握緊,別開小差。我們要用鋼釬鈍竹節(jié)了。”原來這次公社召集他們,是為了公社用水架筧。昨天一行十幾個“分子”,上山砍了楠竹,今日要疏通竹節(jié)。因竹筧很長,他們拿起長長的鋼釬,好幾人使勁往竹節(jié)上梭。竹中發(fā)出“廓落”“廓落”的響聲。鋼釬漸漸地被竹吞噬,直到尾部露出節(jié)渣,方能說,一根筧做成了。
“喂!淑德,你們把竹豎起來。”耿鑫在叫捉竹的幾個人說。竹頭往下豎起,竹中的節(jié)渣,全部掉在地上。再平放在“木馬”(架竹的三腳架)上,耿鑫往竹筒內(nèi)瞄了一眼,尾部透光,說:“換下一根。”捉竹的“分子”,又拿上一根毛竹,平放入木馬,梭竹節(jié)的,又開始機(jī)械的梭。淑德見伍部長,邁著方步,朝他們走來,輕聲說:“部長來了,大家賣力些。”有人回頭瞅部長,有人使勁地做事,裝著很賣力的樣子。
伍部長見他們很賣力,就說:“你們今天爭取把竹節(jié)梭通,明天就可以架筧了。爭取早點(diǎn)把事做完,早點(diǎn)回家。”耿鑫唯唯諾諾說:“部長說的是。‘分子們’,我們加把勁,好好改造好回家!”大家應(yīng)承著,手中的活沒有停。
晚上,耿鑫與淑德商量,我們一餐四兩米,肚子到半夜就咕咕叫,咋辦啊?淑德無奈地說:“如果跟公社反映,肯定會挨領(lǐng)導(dǎo)罵。領(lǐng)導(dǎo)會說:‘叫你們來改造,不是叫你們來享福的。’我想肯定討不了好,還不與不說。要么你跟金兄凱利說說。”耿鑫還真找了金凱利。他看上去很沉穩(wěn),有紳士風(fēng)度,聽說還是某名牌大學(xué)生。凱利見說,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耿鑫毫無掩飾地說:“就跟淑德說了,咋啦!”
凱利見知道的不多,就說:“法子我是有,但怕你們吃飽了出賣我。”
耿鑫拍胸保證,這事只能你知我知,不讓第三者知道。金凱利沉思,那淑德能不知嗎?如其抱僥幸心理,還不如拉他入伙。凱利悄悄地貼耳授予耿鑫錦囊。耿鑫萬事俱備,就等凱利畫餐票了。三人一合計,一天就多弄二張,平分著吃。凱利還真是繪畫高手,假餐票,與真餐票放在一起,還真辨不出雄雌。
耿鑫肚子飽了,做事也有勁,接連幾天架筧,的確很辛苦。筧要從公社食堂,一路沿山體往山灣架。遇上高坎,還得用繩索縋筧而下。逢著蓬草,還得把草叢砍盡。筧是接龍似的,首尾相接,一節(jié)節(jié)換至山灣水源處。幾天下來,公社食堂管理員,發(fā)現(xiàn)了問題。發(fā)的票與回收的票有出余,向社長反映。社長立即叫伍部長處理此事。伍部長不愧是偵探高手,那天中午,暗地里觀察有誰加餐,發(fā)現(xiàn)耿鑫打了兩個飯。事后,把耿鑫叫來,一審問就供出了淑德和金凱利。此時,架筧已接近尾聲,沒有他們仨,問題也不大。于是叫來民兵,把他們仨五花大綁,吊在籃球架上。一天就吃一餐,把加餐的“吐”出來。
淑德從公社架筧回家,眼眶凹陷,又瘦了一圈。姚笛見到他,心里不是滋味,父親畢竟上了年紀(jì)。與他交談,父親總是安慰他道:“我是軍人,這點(diǎn)苦又算什么?在軍隊里,我是醫(yī)生,見到多少戰(zhàn)友死去,我與他們相比,又不知要幸福到哪去了!”姚笛瞅著父親點(diǎn)點(diǎn)頭,從其身上,獲取了力量。
姚笛自見到父親后,對生活更充滿了信心。一天中午,姚笛在床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雞蛋,還以為是山灣黃老頭家雞生野(ya)蛋??赡闷痣u蛋,沉而光滑,似熟雞蛋。是誰給的呢?姚笛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剝了殼,還真是個熟雞蛋。聞一聞,清香誘人。捏一捏那蛋白,好潤滑啊!細(xì)細(xì)的嚼一嚼,味道好極了。蛋吃了,可送蛋的是誰?直到第二天傍晚,梅英關(guān)牛時,喊了聲:“姚笛哥!”姚笛方想起,可能是梅英。試探地問她,她說:“昨日是我生日,母親給我兩個熟雞蛋,家里其他人一人一個。我把其中一個拿來給你,讓你也來分享我的快樂!誰知我來時,你不在,就把蛋放在你床上。“哦,梅英!祝你生日快樂!這雖是遲到的祝福,但是真心的。謝謝你,梅英!”姚笛內(nèi)心充滿著愉悅,掛于臉上,憨厚地笑著說。梅英沒有回答,紅霞飛于臉,羞澀澀栓好牛說了聲:“姚笛哥,我回家了。”
姚笛嗯了一聲,目送著梅英。晚上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牛兒窸窸窣窣,姚笛卻滿腦子都是梅英的影子。姚笛也懂其情,可想到自己是“渾水”,不忍把“清水”攪。迷迷糊糊,睜開眼,梅英來放牛了。姚笛詫異道:“梅英妹妹,怎么這么早啊!看我這懶蟲,還剛起床。”梅英羞答答地說:“我是來征求你意見的!不是來放牛,放牛時間還早呢。”
“啥?征求我的意見?”姚笛有些愕然,不知梅英征求啥意見,心里想。梅英觀其貌,知其懵懂,接著說:“我跟奶奶和母親說了你的事,他們答應(yīng)你搬到我家住,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姚笛見說,心花怒放。牛欄與她家無法比,再則每天能與梅英在一起,何樂而不為。于是故作驚訝道:“是真的嗎?我沒有聽錯吧!”梅英拉長了聲音說:“是真的。房間我都打掃好了,就等你搬家。”姚笛受寵若驚,笑嘻嘻地對梅英說:“謝謝你,梅英!我這就搬。”東西雖說不多,但搬家也要兩個回合。好在梅英幫忙,卷起鋪蓋卷,似逃荒難民,跟在兩手不空的梅英后頭。
奶奶早就在大門口等候,見姚笛,甚是熱情。母親卻在家里做飯。梅英把姚笛領(lǐng)進(jìn)屋,幫著攤床,須臾完成。奶奶過來喊梅英吃飯,并叫姚笛也過去吃。姚笛有些扭捏,倒是梅英大大咧咧說:“母親喊吃飯,就過去吧!”
菜放在火塘水鼎罐上,奶奶,父母,梅英,與我圍坐火塘周遭。菜是家常菜,唯有的葷腥,就是蛋辣子,待我之肴。姚笛倍感溫暖,難為情說:“奶奶,嬸嬸,伯伯,還有梅英,打擾了。我很感謝你們,讓我住在你家。”
奶奶先發(fā)話,說:“孩子,我們開始沒能接受你,讓你受苦了,請不要往心里去。”母親也發(fā)話說:“就是那個閆果強(qiáng),說你成分不好,如何如何壞,叫我們千萬別接受你。其實(shí)啊,他才叫真真的壞。在我家住,好吃懶做。連根柴都不拿回家……姚笛啊,我們家梅英總是夸你如何如何好,以后就與我們搭伙,伙食費(fèi)你看著給,怎么樣?”姚笛認(rèn)真地聽著,沒有插言,不時附和幾句。當(dāng)聽到“搭伙”二字,姚笛喜不自禁,淚水打濕了眼眶,跟梅英家人說:“謝謝你們,謝謝!”
梅英家,自姚笛入伙以來,家里更和睦。姚笛很勤快,休息時間,不是砍柴種菜,就是挑水劈柴。奶奶看在眼里,見他與梅英走得近,心里默默祈禱:“這么好的后生,能做孫女郎,該多好啊!他不僅做事勤快,還很有文化,很有涵養(yǎng)。”母親也看出來了,父親也喜歡。
姚笛在家,很尊重奶奶,不時走下山,還給她帶些好吃的。梅英自是歡喜,不時纏住姚笛說,告訴她認(rèn)字。姚笛當(dāng)然樂意。自認(rèn)老師后,晚上梅英常去姚笛房間,學(xué)習(xí)算術(shù)和練字。
一天下午,梅英放牛被蛇咬了。姚笛聞訊,弄起蛇藥,急匆匆往家里趕。此時家里亂成一鍋粥,家人不知如何是好。見姚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姚笛查看了傷情說:“這蛇毒性不大,但不能麻痹大意!”見其腳被繩死死勒著,血脈不通,白里透黃。姚笛打來一盆井水,替梅英擦洗傷口,還用嘴吸取烏血。清洗好傷口后,姚笛安慰奶奶他們說:“沒事的。我聽說梅英被蛇咬,順便采了些蛇藥,敷上就沒事了。”梅英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姚笛哥,謝謝你!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還會尋蛇藥,哪里學(xué)的?”
“梅英啊,這你就不知道了。我父親在舊軍隊里是醫(yī)務(wù)工作者,這尋蛇藥的本事,還是他親自教的。”姚笛不經(jīng)意道出。梅英心里,對姚笛“反革命”父親,又增加了幾分敬意。
話說這草藥很靈,梅英的腫,兩天就消了。姚笛每天都精心敷藥。與梅英有了肌膚之親,姚笛覺得不過平常,但梅英心里已深深地愛上了他。
經(jīng)過這次蛇咬事件,姚笛與這家人關(guān)系更緊密了。姚笛也更勤快了。家里的大小事情,哪樣也少不了姚笛。奶奶,嬸嬸,伯伯,姚笛叫的親切。姚笛下山看父母,奶奶總是要他帶些土特產(chǎn),不是雞,就是鴨?;貋頃r,姚笛也常給奶奶帶包糖。當(dāng)然也少不了梅英的頭飾。
夜深了,梅英還在寫字,姚笛在認(rèn)真地教。梅英突然回眸,含情脈脈地看著姚笛,臉上泛著紅霞,甚是楚楚動人。姚笛見狀,說:“梅英,你好美麗,好漂亮啊!”梅英沒有作聲,撲到姚笛懷里,說:“姚笛哥,我愛你!”姚笛對突如其來的愛,并不感到突然,緩緩地把雙手環(huán)抱,說:“梅英,我也很愛你,但我是‘反革命’的狗崽子,與我相好,我怕連累你。”
梅英用玉手掩其口,說:“我不管,我就是愛你!哪怕你是豬崽子,我也愛你!”姚笛深受感動,緊緊地抱著她。梅英情不自禁地吻著姚笛,姚笛仍其肆虐,不時也迎合著。外面已經(jīng)很靜了,姚笛很有分寸輕輕地推開梅英說:“梅英妹子,我家庭出身不好,跟我結(jié)婚,會把‘清水’弄渾的。”
梅英嗔怪道:“再說,我撕你的嘴巴!我奶奶和母親,當(dāng)時是聽了閆果強(qiáng)的唆使?,F(xiàn)在,你還在譏笑她們。”姚笛馬上不說了,求饒道:“真該撕嘴!該打!”梅英揚(yáng)起巴掌,輕輕地落在姚笛的胸前。梅英見時候不早了,對姚笛說:“早點(diǎn)休息吧!我睡覺去了。”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出門還回目嫣然一笑。
話說梅英去后,姚笛突感房間空蕩,梅英的體香還殘留在空氣里,這一夜姚笛真的失眠了。第二天醒來,眼眶深陷。漱口洗臉時,見梅英還是那么漂亮,仿佛又添了些情韻,煞是好看。奶奶還是和原來一樣,叫姚笛梅英舀熱水,自去做飯。盛飯還是梅英搶著做,但今早遞飯時的眼神,秋波盈盈。姚笛深情地回目,道了聲謝謝。姚笛再看看奶奶,梅英母親、父親,感覺他們就是自己的親人。此刻,姚笛心在蕩漾,仿佛掉進(jìn)了蜜罐,又軟綿綿地落到了棉絮上;又好像失群的斑鳩,孤零零地飛翔于山林,突然找到了家,尋到了親人般。那種感覺,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好像天地間,突然變寬闊了。
突然一天,隊長問梅英,姚笛在家嗎?梅英有些擔(dān)憂,沒有正面回答:“怎么了?他犯錯誤了嗎?”隊長也耳聞他倆相好的事,見她警覺,于是笑著說:“別緊張!我是想請他把隊里的柴油機(jī)修一修,過幾天要打米了。”“怎么,他能修柴油機(jī)?我沒聽他說過。”梅英有些愕然道。
說曹操,曹操到。姚笛正在尋梅英,想邀她一起去砍柴。隊長見姚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尷尬地對他說:“高姚笛,隊里的打米機(jī)壞了,想請你幫忙修一修。”“你怎么知道我會修?我自來熟坪,從未對人說過。”姚笛也頗感驚訝道!原來隊長請公社修理員,忙活了幾天,不能修好。碰巧遇到了閆果強(qiáng),說起此事,他推薦你。說你是原縣農(nóng)機(jī)局師傅,技術(shù)一流。“哦,原來如此。那好我就試一試。”姚笛謙虛道。
梅英陪著姚笛去了隊里的倉庫,打米機(jī)就在倉庫旁。姚笛見柴油機(jī)旁還有機(jī)油的污漬,知道剛修過。隊長拿出搖手,姚笛試了一把,確實(shí)搖不叫(起動)。隊長把大米廠的鑰匙,交給他說:“這幾天你就不跟著大家出工了。要什么零件,你盡管跟我說。希望能快點(diǎn)修好,因為過幾天,就是下月的1號了。”姚笛知道,1號隊里要放倉取谷,周邊的打米機(jī)離這山腰又甚遠(yuǎn)。于是說:“隊長,請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wù)!”
第二天,姚笛檢查了柴油機(jī),發(fā)現(xiàn)一切都很正常。細(xì)查油管,原來進(jìn)了空氣。排氣后,用搖手一搖,機(jī)器就突突突……叫起來了。姚笛也沒有啥高興的,對他而言,這又算什么呢?中午隊長聽說修好了,找到姚笛,豎起大拇指說:“不愧是縣里的師傅!”姚笛從口袋里掏出大米廠的鑰匙,遞給隊長。梅英在一旁瞅著,隊長沒有看她,倒是姚笛瞥了她一眼,見其狀,知為自己高興。隊長去后,梅英走近姚笛,見他臉上的笑容未逝,說:“你好厲害哦!竟然把社里的修理師傅,未弄好的機(jī)器弄好了,呱呱叫!”姚笛見梅英夸自己,怪不好意思說:“這又算啥?人各有所長罷了。”
奶奶見梅英與姚笛走的越來越近,也不知這是不是好事,幾次提醒梅英注意影響。梅英見奶奶說起此事,就安慰奶奶道:“奶奶,您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母親沒有說什么,倒是父親跟母親說:“梅英與姚笛怕是在談戀愛,你要跟她說,保持距離。他家成分差,會不會影響咱家?”母親也為此擔(dān)心,但見姚笛人雖矮小,但很勤快,且有知識和技術(shù),也就不那么反對他們交往,常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梅英自姚笛住家以來,格外注重自己妝容,加上美人胚子,活脫脫“嫦娥”出世。姚笛見梅英,也越看越漂亮。就在姚笛與梅英談婚論家時,高淑德突然被公社叫去,說什么陪斗于公審大會。姚笛回家,母親淚眼婆娑說:“你爸爸昨日被民兵押送去了公社。應(yīng)該沒事,僅是陪斗,之后就放回來。”姚笛知陪斗是咋回事,捆成粽子,戴上高帽子,跪在臺子上,就讓人夠受的,心中難免有些心酸。欲安慰母親幾句,倒是母親安慰了自己。見家庭如此狀況,也不好提與梅英的婚事。匆匆地趕回水巖組,見到梅英,把家里的情況向她訴說。梅英難免也為之落淚,同情之余,更多的是關(guān)心。
高山流水,依舊潺潺,溝渠叮咚有聲。姚笛苦惱地走在田塍上,現(xiàn)實(shí)不允許他考慮婚姻。年齡一天天增大,梅英催結(jié)婚,讓他為“新房”苦惱。他知道,梅英父母也很煩惱,見我沒“新房”,也無從幫起。也知道他們,甚至一度想爭取梅英哥嫂的同意,把新房布置在娘家,但又不符合本鄉(xiāng)習(xí)俗。牛欄豈是新婚之所,租房也不現(xiàn)實(shí),與父母商量,他們也沒轍。母親為此也哭過好多回,父親除了長吁,就是短嘆。倒是妹妹體貼,跟哥哥說:“梅英對你好嗎?”
“當(dāng)然好啊!我曾向她攤牌,家不像家,叫她另擇佳偶。你知她怎么說,非我不嫁。”姚笛臉上放光,自豪地說。
翠蓮眼睛閃爍,為姚笛高興說:“哥,可以看得出,梅英對你動了真感情,你可不能辜負(fù)人家!”
姚笛見妹妹有些傻的可愛,連聲應(yīng)承道:“我知道梅英愛我,我也愛梅英,但目前的境況不允許我結(jié)婚。”
翠蓮天真且?guī)в姓{(diào)侃道:“我的好哥哥,婚姻法沒有規(guī)定’五類分子’的子女,不能結(jié)婚吧!”
姚笛臉帶愁容,質(zhì)問妹妹道:“法律沒有規(guī)定,但你想想,我們的‘新房’能安在哪?你腦袋想得也太簡單了吧!”
“牛棚!”翠蓮脫口而出,“不是上面規(guī)定婚事從簡嗎?”
“牛棚也只有兩件,爸媽住著一間,另一間是廚房兼客房。難道你想讓爸媽住屋檐下?”姚笛憂傷道。
翠蓮想了想,安慰哥哥說:“我們可以把廚房移至屋檐下,搭一偏屋,將就將就唄!”
姚笛心里一亮,瞬間就黯淡了說:“可是可以,但要考慮梅英能不能接受?”
翠蓮也為難了,好久沒有作聲說:“事已如此,何不試試。如果梅英是我嫂子,她就不會拒絕。如果她拒絕了,說明你倆有緣無分。”姚笛見說,點(diǎn)頭贊許,一臉無賴的樣子。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春節(jié)臨近。梅英在姚笛房間里又問他:“我們何時能結(jié)婚?”
姚笛瞅著梅英,擁抱著,親吻著,難后瞅著梅英說:“梅英啊,你跟了我,要受苦的。想好了嗎,嫁給我?但我保證,我會愛你一生!”梅英含情脈脈,用白皙的手,撫摸著姚笛的臉。那兩彎濃眉,黑如墨筆描過;那瘦削的臉,黑黃而健康;鼻梁高高的,放佛它撐著整張臉;那嘴唇厚而暗紅。翠蓮再摸一遍,這張臉放佛寫滿了愛,流露著濃濃的情。當(dāng)摸到他那小小的耳朵,她又看到他難言的苦衷道:“笛,我知道你為‘新房’苦惱。你妹妹跟我說了。我嫁給你,不圖你大富大貴,只圖你對我好。哪怕你風(fēng)餐露宿,我也會跟著你。”
姚笛見說,嘆口氣道:“梅英,困難是暫時的,相信我能給你幸福!”梅英此時鉆進(jìn)了姚笛懷里,撒嬌似的說:“困難,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姚笛此時才敞開心扉,與梅英商量,把“新房”定在牛棚。
小年那天,姚笛家殺了年豬,給梅英家送去肉菜。高家牛棚貼上了喜慶的婚聯(lián)。臘月二十五是他們成親的日子。梅英家也張羅著婚事,門柱上也貼滿了對聯(lián)。親戚也陸續(xù)來賀喜。舅舅們,姨媽們,叔叔伯伯們都來了。有夸梅英漂亮的,也有說姚笛勤快的。侄子輩的,在房間里穿來穿去的,好不熱鬧。最高興的,要數(shù)梅英了,穿著紅色的棉襖,疏著個長長的辮子,嘴里還不時哼著《紅燈記》中的唱段。隊里的年輕婦女,還有廚藝好的男子,都來幫忙。堂院擺滿了四方桌椅,屋前的巖石上都坐著人。
“梅英,梅英,姑爺來了。”負(fù)責(zé)打招呼的大伯,見姚笛等人,挑著聘禮來了,急忙安排道,“放炮的,準(zhǔn)備迎接!”梅英聞言,迅速從閨房來到檐下。負(fù)責(zé)放炮的狗子,匆匆地拿起“千子”(一千響的鞭炮),走出大門,等待著姑爺他們。
“噼里啪啦”“嘭”……姑爺他們進(jìn)門了。梅英見姚笛,頭上冒著汗珠,把毛巾遞過去,脈脈含情道:“看你,滿頭是汗??觳敛?”姚笛笑笑,接過毛巾,捋了捋袖子說:“謝謝老婆!”梅英也笑了,眉目很舒展。其他送禮的,也都洗了臉和手。
客人們,在姚笛他們來之前,都已經(jīng)吃了早飯。姚笛他們進(jìn)屋,就擺上了茶果。送聘禮的,也都坐于桌前,喝茶,吃糖果,聊天。姑爺坐在首位,給大家遞煙。梅英此時從閨房出來,叫姚笛。姚笛隨梅英回房。母親坐在火箱邊,眼睛紅紅的,見姚笛就說:“小高(昵稱),今天是你和梅英的好日子。梅英即將成為你妻子,離開這個家。我與你爸,不圖你們大富大貴,只求你們平平安安,恩恩愛愛一輩子……”梅英也站在母親身邊,聆聽著母親的教誨。
“噼里啪啦”“嘭”……鞭炮聲,聲聲入耳,煙霧裊裊升騰。嫁妝不多,就是些“鋪陳”(方言指床上被褥等)。來時送聘禮的,此時搖身一變,成了抬嫁妝的。姚笛背著梅英,從閨房,走進(jìn)“中堂”(廳堂),再背出大門,才放下新娘子。梅英看著姚笛,紅紅的臉,噗嗤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姚笛知道,出門時,幾個促狹婦女,在他臉上抹了紅。此時也顧不了這些,因為抹紅,是這山里的習(xí)俗。
下山的路,不是很好走,但天公作美,艷陽高照。嫁妝不是很重,挑夫們,走的也很輕快!到家時,牛棚的紅對聯(lián),增添了不少喜慶。見姚笛他們進(jìn)屋,鞭炮是少不的。
“噼里啪啦”“嘭嘭”……檐下有盆紅紅的碳火,新娘子,從火上跨過去,被姚笛背進(jìn)了“新房”。高家沒什么客,但隊里看熱鬧的,幫忙的,還是把整個牛棚擠滿了。大家都夸梅英漂亮。
天色漸漸地暗了,客人陸續(xù)離去,姚笛和梅英進(jìn)了“新房”。煤油燈亮起來了,梅英坐在新火箱上,與姚笛反向而坐。姚笛拉著梅英的手,哽噎道:“親愛的,嫁給我,委屈你了……”梅英撫摸著姚笛的手,安慰他說:“笛,我是自愿嫁你的。我愛你!困難只是暫時的。憑借我們的雙手,還怕什么?”
姚笛見梅英對自己充滿信心,精神馬上振作起來,說:“是啊,梅英!你放心,我保證呵護(hù)好你。”兩人相視而笑了……
新年那天,梅英做了頓豐盛的佳肴。公公和婆婆,贊不絕口,對梅英很滿意,背地里??渌?/p>
大年初二,夫妻倆,按照慣例,要回娘家拜年。那天,他倆冒著雪,朝八面山山腰走,路很滑,但兩人很貼心,互相攙扶,一步步艱難地往上爬。雪越下越大,八面山,如一座雪山,白茫茫一片。路上沒有其他人的足印,他倆留下的串串足跡,很快就被大雪掩蓋了。
姚笛扶著梅英,心里很熱和。兩人佇立于半山腰,看著山下,相視而笑。姚笛說:“梅英啊,讓大雪來的更猛烈些吧!老天都知,我倆的愛情,純?nèi)绨}皚白雪,今天就是最好的見證!”
梅英見姚笛如此激動,伸出凍得紅彤彤的手,彈掉姚笛身上的雪,說:“笛,讓我們擁抱一下,讓大地為我們作證,我們的愛情,重如八面山,純?nèi)绨籽?。我想高聲喊出來?lsquo;姚笛,我愛你!’”
姚笛見說,支持梅英說:“今天這里沒人,就讓天地白雪為證,高山上也有愛情。讓我們一起喊‘我愛你’”
“梅英,我愛你!”……
“姚笛,我愛你!”……
山谷回應(yīng),“我愛你!”“我愛你”……